罗切斯特这才偃旗息鼓,怒火散了大半。
平心而论,伯莎·梅森确实是个美人。纵然在阁楼被关了十年,纵然几个月前她还形容狰狞、全无神智。可十年非人的生活下来,再次出现在公共场合,她仍然是一名看起来有些憔悴,却依然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但面对着容貌惊人的妻子,罗切斯特却找不出任何动心的感觉。
如果说十年前的他尚且会因为这具皮囊动心的话,如今的他被谎言和疯病折磨了十年,看着神智清醒的伯莎·梅森,涌上心头的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然。
或许她说的对,罗切斯特不由得心想,就算伯莎清醒过来,他们也不可能成为模范夫妻。不如想个办法彻底分开,那么他们都能从这噩梦般的十年中解脱过来。
“你有什么计划?”
罗切斯特问。
“如果能向治安官要来口供,那最好不过了。”
“……”
罗切斯特没说话,他丢给伯莎一个疑惑的眼神。好歹是做过夫妻,她一眼就明白罗切斯特在想什么——你能看得懂吗?
原本的伯莎·梅森是肯定看不懂的。
按道理来讲,伯莎应该小心行事,以防罗切斯特看出她并非他原装的妻子。但如今的伯莎实在是懒得和罗切斯特装蒜,她莞尔一笑:“我看不懂,这不是还有你吗?只是看看是谁先放出谣言,将杀人嫌疑推给了我而已,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吧?”
听到这话,罗切斯特才放下心来,连着总是严厉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就算你胡闹,现在的我也和你绑在一条船上,”
他摆出让步的架势说道,“若觉得棘手,我来解决就是了。”
啧,伯莎得承认,她看见罗切斯特这幅大男子主义的模样就很不爽。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没有选举权,没有政治权,别说走进大学享受高等教育,伯莎想离个婚都得拐弯抹角的用假死解决。
没有社会地位就意味着这个年代的女性只能做男人的附庸,一个漂亮、得体的玩物,能逃脱出例外的,不是家境殷实,就是顶尖天才,还得付出比男人百倍的努力才可能逃出生天。
在这样的情况下,爱德华·罗切斯特已经很是通情达理了,至少他敢跨越阶级,不带着任何轻蔑或者轻浮的心态去欣赏简·爱小姐的与众不同,算得上是超越世俗眼光的“不凡之人”
。
但这和伯莎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先看看口供的笔录,”
她说,“然后由你将我介绍给客人们吗。我倒要亲眼看看,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于是午餐过后,阅读完笔录的伯莎,欣然坐在桑菲尔德庄园的客厅,接受所有宾客好奇的注目。
“先生们、女士们。”
罗切斯特开口:“请你们不要惊慌,我年轻时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刚好就认识这么一位对谋杀案颇
有经验的私家侦探。英格拉姆小姐遇害的当天我已经写信给她,现在她已经来了,马普尔小姐一定会找出杀害英格拉姆小姐的罪魁祸首。”
“她?”
“是个女人?”
“我从没听说过还有女人去当私家侦探的。”
“爱德华,你是不是被骗了啊?”
数十名在场的客人议论纷纷,一时间甚至没有给罗切斯特开口解释的机会,眼瞧着场景越发失控,客厅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惊呼:“马普尔小姐?”
数十道视线又纷纷转向了窗帘后的阴影。
毫不起眼的家庭教师简·爱小姐就站在那里,利用阴影遮住了其苍白的面目,自然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就,就是那位,”
简·爱的语气很是尴尬,但在其他人听来,却更像是惊讶,“那位大名鼎鼎的私家侦探马普尔小姐吗?”
此时站在伯莎身后的罗切斯特先生,几乎要用视线射穿她的后背了。
伯莎勾起嘴角——看来简·爱小姐说自己热爱莎士比亚,还真是没错!虽然演技有些生疏,但她摆明了乐哉其中嘛。
她懒洋洋地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们怀疑我的能力,这不要紧。”
倚靠在沙发上的女人,用暗金色的眼睛戏谑地扫过面色各异的客人们,继续说道:“在看过治安官的口供笔录后,我也同样在怀疑你们。”
“——那就是二十一名在场者中,至少有一半对治安官说了谎。”
一句话落地,全场
哗然。
伯莎饶有兴趣地侧了侧头:“现在,我是否是名侦探、我是否是个女人,还是最重要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