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恒黯黯低了下头,道:“上一回见你这样的笑,还是在酒坊中。那时你未出嫁,还是站在酒坊的柜台后,和每一个来买酒的客人柔声细语地说话……”
阿慈一时被他勾起往事,亦有些黯然,半也是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道:“都过去了。虽然不过半年光景,却已恍如前世今生。”
“可于我,却还是这一辈子的事……”
迟恒说完话,又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望着阿慈,眼中好似凝着雾,恍恍惚惚的。
阿慈突然间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她默不作声了一会儿,又听见迟恒轻轻问她:“我还可以唤你作‘阿慈’吗?私下里。”
阿慈抿嘴含笑,微微点了下头:“可以。”
“阿慈。”
“是,迟恒。”
她亦笑着回他。
一时间,游廊中仿佛云开雾散,阿慈淡淡地笑着,转过身继续赏灯。
各色花灯悬在檐下,她一盏一盏地看去,仿佛回到旧日与父亲一同上街,赏顺天府元宵灯会时的情景。那时她的年岁尚小,一只小手牵着父亲的大手,一只小手捏着糖人,面上挂着软糯糯的笑,好似会永远那样一路走下去。
阿慈的眼里,一时夹杂回忆的幸福与淡淡感伤,忽又念起那一夜大昭寺后山上的松竹与雪。那一晚,她也是牵着高羡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下去。
于是眼底的伤怀之意又渐渐散去了,转而泛起许多对现世安稳的心满意足来。
她缓缓的步子慢慢朝前走,倏然却听见身后又响起一声轻轻的:“阿慈。”
“怎的了?”
她嘴角微微扬着,正仰头细细赏一盏卯兔花灯,并未回头去看迟恒。
迟恒道:“王爷走了,我还在。”
“你自然是在,王爷走了,又与你无……”
阿慈听他突如其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有些好笑,转过脸来正要打趣他可是今夜吃醉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然而她一回头,倏忽竟又愣在了那里。
眼前的迟恒一本正色,素来温和的一张脸上,两道目光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
阿慈忽然间便觉出了他这一句话里的深长意味。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只道:“我与王爷十分不同,虽然自幼与他形影不离,但实非个性相投。他的性子孤僻寡言,我于待人接物上,较他总要热络一些,他行事多果决,我则顾虑实多。可我虽与他十分不同,却也十分相同,自幼与他皆受教于同一位恩师,后来入朝为官,侍奉同一位君主,同为天下百姓劳力劳心,也喜欢同一个人。”
他话毕顿了顿,见到阿慈望着他的双眼,渐渐惊诧:“你是,你是说……”
“阿慈,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从当初还在酒馆时起,我便喜欢你。如今王爷走了,我还在,王爷业已故去,我仍还等着你。”
阿慈登时怔在那里,再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