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说,“你就是那个常跟在离身边,寸步不离的那个哑仆,是么?那好,你究竟是忠于离还是忠于我,现在我想看看结果。”
斐儿垂头看着木盘,药商侧过头,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斐儿,你想清楚,你没有得疫病,就为了这可能成功的药,白白地死了……”
斐儿想起了俊师。
也是在他死前不久吧。俊师把她叫到膝前,说:“斐儿,我很快要死了。”
斐儿点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离看似性情疏淡,实刚直不能容于王公。”
俊师说,“此次大旱,非因天时,更在人为。若想让他在此立足,便不得不有人牺牲……”
斐儿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又点点头。
俊师又问:“斐儿,一人与数人,孰轻,孰重?”
斐儿做了个手势:数人。
“斐儿,记着这句话。世人或许有千百种言,但你只需信你眼前所见……”
俊师笑,“我就把离交给你了,信他、陪他,好好待他……”
斐儿仰头看着王,只是毫无挂碍地笑了笑。她冲药商又做了几个手势,竟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一偏头,狠狠撞上了潜金殿坚硬的立柱!
她冲得那么凶猛,不留任何余地……药商没反应过来,就被红红白白的液体溅了一脸……
殿内寂静如死,和这一月以来的商都别无二致。空旷的殿外,在此时悠悠坠下雪片来。
“她最后,说的什么?”
王咽了下口水,问。
药商的声音被压在地上,像是北风回雪的呜咽:
“她说,望大王遵守诺言,放此间罪人一条生路。”
“及至腊月,飞雪降,时疫止。
“次年,王封大祁为后,众人皆呼此乃天命。大祁后推行新方,治愈疫民无数,史称‘祁仁后’。小祁染时疫,终不治,葬于渭山。
“离去都,无人送行,不知去处。
“又叁年,周王伐商。商朝,灭。”
——《商史》载。
坐在驴上的人,只着一袭简朴的素袍,他抬起宽袖遮在头顶,只露出半张凝固而冰封的脸。
他轻轻启唇,声音支离破碎,没有人听得明白。
他也并不在意。仿佛只是说给天地听,说给神鬼听,说给自己听。
“斐儿,我们走吧。”
一驴一人的影子,就这样投射在丰腴的山雪上。仿佛没有来处,没有去处,要这样永恒地走下去,方能抵达他所愿的终点。
驴蹄踩进厚厚的雪地里,只能听见松软的雪被吱嘎吱嘎地踩实的声音。它慢悠悠地走着,顺着这条路,要去上山。道路两旁,唯
有静默的雪被覆其上,如同一片苍白的坟场。
这会儿,大雪正盛。
【离离篇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