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闷恍然大悟,顿时就不闷了,他嘴里带着一些结巴问道:“你,你,你是,是啥意思啊?”
章兴旺:“啥意思还用我再说吗?上纲上线的意思就是。你和人民公敌蒋介石一样,也是人民公敌,要不是你知情不报,也死不了恁多人!”
石老闷:“你,你话不能这么说啊,蒋介石扒黄河跟我啥关系?我一个小老百姓,够得着吗?”
章兴旺:“够着够不着,你事先已经知道了这事儿,知道了你不吭,你不就是知情不报嘛,你不就是跟蒋介石是一伙的嘛。你承认不承认,你有个本家姐在国民党的省政府上班,你承认不承认,在凹腰村你告诉我的那些事儿?你要是不承认,我就去找个证人来帮你证明你说过的那些话。”
“我不承认,你找谁来证明我都不承认……”
石老闷说话的底气已经明显弱了下来。
章兴旺:“那中,我眼望儿就去把另外那个证人叫来,咱一起去市委市政府,把这事儿讲清楚!”
石老闷又蒙了,大惑不解地:“另外那个证人?啥另外那个证人啊?在凹腰村的时候就咱俩人,你想装孬不是!”
章兴旺:“是我想装孬,还是你想抵赖?你再仔细想想,咱被水困在凹腰村的时候,咱清平南北街上还有谁在?”
石老闷:“你说的是艾三吧?快拉倒吧,他是国民党军统特务,刚压监狱里放出来,政府才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你可找着一个好证家。”
章兴旺:“那我问你,沙玉山咋知,你可后悔冇听恁本家姐的话,在凹腰村差点把小命给丢了?是不是你给他说的?”
“二哥?”
石老闷梗起脖子,又撂起了高腔,“我压根儿就冇跟沙玉山说过凹腰村的那板事儿!”
章兴旺瞪起俩牛蛋眼,也撂起高腔:“你冇跟他说过,艾三跟他说过,他还问过我,我还给你打了马虎眼儿,咋?你不相信是吧?走!咱眼望儿就去找二哥问,看我说瞎话了冇。走!”
说罢伸手捞住石老闷的胳膊就往院子外面走。
这一下石老闷孬劲了,使劲拨拉掉章兴旺的手,说道:“中中,我相信中了吧,啥话不能好好说啊,非得闹得个稀喳喳……”
章兴旺:“不是我想闹得个稀喳喳,是你放排场不排场,非得混到丢人上!”
石老闷:“你说得有理儿,中了吧。”
此时此刻,石老闷彻底蔫儿了,也彻底回想起当年他在凹腰村对章兴旺说过的那些话,他心里也可清亮,章兴旺在这个时候把那一板搬出来的用意是啥,沾住毛尾四两腥也罢,上纲上线也罢,对石老闷来说都将会造成不良后果,甚至是灭顶之灾。这玩笑可开大了,当年你知蒋介石要扒黄河你不吭气儿,就算你冇理会你本家姐的警告,你本家姐是个啥人?国民党反动派,后来跟着蒋介石窜到台湾去了,这事儿要是吆喝出去,即便是人民政府不收拾你,清平南北街上的人,也能用口水把你给淹死。
章兴旺冲着石老闷吼道:“要不是我在沙玉山跟儿和稀泥,替你圆场,就沙二哥那个劲儿,至少也得骂你个狗血喷头!”
石老闷:“中了,咱不说这了,还是说说孩儿们的事儿吧,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章兴旺:“我说咋办就咋办,就是我说的那两条,第一,俺儿的医疗费用你全包,第二,把你石家支在西大街上的汤锅给撤喽!”
石老闷沮丧地说道:“就按你说的这两条办吧。惹不起躲得起,俺认栽,中了吧。”
章兴旺这一手还真管用,硬是把蒋介石扒花园口生拉硬扯安到了石老闷的头上。当年,他那个在省政府当接线员的本家姐,偷听到蒋介石打给卫立煌的电话,要用黄河阻止日本人西进,他那个本家姐悄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石老闷……章兴旺敲到了石老闷的麻骨上,石老闷冇一点儿法儿,沾住毛尾四两腥。沮丧中的石老闷冇招儿了,当即压家里拿出一沓人民币给了章兴旺,作为这次打架对章家人的赔偿。不能说章兴旺的这招儿不够狠,别看是一件尘封已久的事儿,这要是传出去,后果照样难以想象。在用钱堵住章兴旺嘴的第二天,西大街上的那块汤行天下的招牌,随着石家的汤锅一起冇影儿了……
周洁不想让章童支汤锅,才挑起了这场章家和石家的大战,谁知最终的结果是,石家的汤锅在西大街上冇影儿了,章家的汤锅却还支在东大街上,让周洁更加糟心的是,章童的眉骨上留下了一块永不消失的疤瘌,说不上是毁容,但却十分扎眼。就在周洁为此感到纠结的时候,一位在澳大利亚居住了大半生的祥符老太太,回祥符探亲的时候,一眼愣中了周洁。非得给她的混血孙儿拆洗,当老太太拿出她混血孙儿的照片让周洁一看,照片上的帅小伙儿瞬间让周洁心动,老太太又向周洁索要了一张照片寄回澳大利亚,那个混血小伙儿同样一眼愣中了周洁,一拍即合之后,周洁决定嫁到澳大利亚去,刚刚改革开放不久,外国对中国年轻人的诱惑可想而知。短短不到仨月的时间,周洁便办好了一本出国旅游护照,但她的心里可清亮,这一游可能就是与章童的彻底分手。
周洁在临走的前一天,她领着那位澳大利亚华人老太太,来到了东大街章家汤锅喝汤。章童瞅见周洁,正要与她打招呼,周洁却装出一副不认识章童的模样,脸上看不见任何一点儿熟悉的表情。章童一瞅周洁领着的那位老太太,弄不清楚与她是啥关系,也就把要打的招呼憋在了嘴里,转换成一句可有可无的废话:“汤里掌辣椒不掌?”
面无表情的周洁说道:“桌上不是有辣椒嘛,掌不掌你不用操心。”
章童满脸尴尬地:“那,那恁是吃油馍头还是吃油饼?”
周洁冷冷地说:“吃啥都中。”
章童把盛好的两碗汤,和满满一小篮油馍头和油饼,搁在了周洁和老太太面前。
周洁:“你给多了吧,我只要了五毛钱的。”
正当章童不知咋接腔的时候,老太太满脸展样地操着祥符话说道:“不多,不多,吃不完咱俩带到飞机上去吃。”
章童把目光转向老太太问道:“恁这是准备坐飞机去哪儿啊?”
老太太:“回澳大利亚。”
章童不解地问道:“回澳大利亚?恁是澳大利亚人啊?”
周洁抢在老太太前头说道:“对啊,我是她的孙媳妇,我们一起回澳大利亚。”
章童彻底蒙顶,身子一吓瑟,手里盛汤的木勺差一点掉进汤锅里。
章童这种肢体变化并冇引起老太太的注意,她捏起喝汤的小瓷勺,往嘴里搲了一勺汤,紧接着又搲了一勺,连连点着头,满脸更加展样地说道:“中,少小离家老大回,祥符此行收获满满啊,找到个孙媳妇,还喝到了正宗的胡辣汤。”
周洁:“奶奶,这家的胡辣汤不算正宗,西大街上有一家那才是正宗,遗憾的是,西大街的那家汤锅不知为啥不支了。”
老太太:“不支了?为啥不支了啊?”
周洁:“这跟我要嫁给恁孙子一样,好女不嫁二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