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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大实话不假可我咋觉得你这个大实话里头（第1页）

14。“大实话不假，可我咋觉得，你这个大实话里头，

咋带着一种让我心里可不踏实的感觉啊？”

那天，喝罢黑墨胡同口跟儿章家的胡辣汤后，于倩倩一路上都在跟陈子丰叨叨着胡辣汤。她告诉陈子丰，她爹每章儿是拉坠胡的，当年她跟着爷爷奶奶压西华县来到祥符城，在相国寺后面撂地摊，相国寺后面有一个胡辣汤摊儿，汤好喝，还便宜，生意可好，每天压早起一直卖到过罢晌午，两个大瓦缸里的汤卖得精光，可遭人羡慕。虽说撂地摊唱坠子也饿不死人，但于倩倩她爹老拔她爷爷的气门芯，说唱坠子不如卖胡辣汤。起先，她爷爷耐着性子对她爹说，别羡慕别人的生意好，各是各的手艺，各是各的行当，人该吃啥饭吃啥饭，祥符城里生意好的行当多着呢，隔行如隔山，别这山瞅着那山高，安生拉好自己的坠胡。后来，她爹还是在她爷跟前叨叨，想改行去做胡辣汤的买卖，这一下子把她爷给叨叨恼了，第二天就背着坠胡，捞着她奶奶离开祥符回西华县了。再后来，她爹和她娘就在祥符城支起了汤锅，也不知是运气不中，还是做汤的手艺不中，两口子支的那口汤锅始终不温不火，勉强支撑，如果遇上一连几天不是好天气，出不了摊儿，还真不如唱坠子。不管咋说，唱坠子遇上孬天气，还可以挪到相国寺后面的大棚里去唱，相国寺后面那个大棚，说书卖艺唱曲儿的可以进，卖有烟火的吃食儿的统统不让进。后来，她爹找了一个算卦瞎子给算了一卦，算卦的瞎子问她爹把汤锅支在哪儿了？算卦的瞎子听她爹说罢之后，呵呵了几声，她爹问算卦的瞎子咋啦？是不是支锅的地方不对？算卦的瞎子说何止是不对，恁这锅胡辣汤再要支下去，非出大叉劈不中。

陈子丰：“算卦瞎子的意思是，让你爹的汤锅换个地方？”

于倩倩：“是这个意思。”

陈子丰问：“那你爹又把胡辣汤锅支在哪儿了？”

于倩倩：“你猜。”

陈子丰：“我哪能猜得到，祥符城我又不熟悉。”

于倩倩：“你肯定能猜到，你去过。”

陈子丰：“我去过？”

于倩倩：“你还对我说过，解放军攻打祥符的时候，在那里牺牲的人最多。”

陈子丰：“你说的不会是龙亭吧？”

于倩倩咯咯地笑道：“就是龙亭。”

陈子丰瞪起眼惊讶地：“你爹把胡辣汤锅支到龙亭顶上去了？”

于倩倩：“不是龙亭顶上，支到龙亭顶上谁上去喝？喝碗汤还要去爬龙亭啊，俺爹是把汤锅支在了龙亭前面的午朝门。”

陈子丰：“那不是挺好的嘛，午朝门地方宽敞，再多的人去喝汤也没问题啊。”

于倩倩：“问题就出在你说的没问题上。”

陈子丰：“咋回事儿？”

于倩倩：“龙亭那是啥地儿？每章儿朝觐皇帝的地儿。午朝门那是啥地儿？龙亭的正门，神灵气十足，能让你随随便便在那儿支上个胡辣汤锅？生意要能好那才叫怪。”

陈子丰眨巴着俩眼，似信非信地说道：“封建迷信吧？”

于倩倩：“你还别不信这个封建迷信，那龙亭跟儿弄啥啥不成，可多做买卖的人，都看中龙亭前面午朝门那片宽敞地儿了，奇怪的是，啥生意搁到那儿都不中，冇一家生意好的。祥符的炒凉粉吃过吧？”

陈子丰：“那是我来祥符最爱吃的东西，豌豆粉、绿豆粉、山芋粉的炒凉粉全吃过，用豆酱和葱姜蒜炒出来的凉粉，那叫一个绝。”

于倩倩：“是啊，祥符城里的街头巷尾，不管在啥地儿，只要是支个炒凉粉摊儿的，都围满了吃家。就这，有人在午朝门前也支了个炒凉粉摊儿，你猜咋着？照死。”

陈子丰眨巴着俩眼：“我知道了，那个给你爹算卦的瞎子，意思是说，龙亭那个地方是皇家的，平民百姓不能在那儿支摊儿做买卖。”

于倩倩点了点头：“你说邪不邪，你说是迷信吧，可不信还不中，它就这么邪气儿。”

陈子丰嘴里用半生不熟的祥符话说道：“不服不中，不服尿一裤。”

于倩倩咯咯地笑了起来，用手指头点着陈子丰鼻子说道：“你这个货，来俺祥符好的你冇学会，孬的不用教，一学就会。”

陈子丰跟了一句：“自学成才。”

俩人放声大笑了起来。

命运这东西吧，真是很奇怪，就好像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让陈子丰冇想到的是，在黑墨胡同口跟儿挨了那一枪之后，就注定让他和祥符城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和于倩倩结罢婚冇多长时间，崔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就征求他的意见，崔主任对他说，经过组织上的再三考虑，在他脱下军装后，给他提供了三个转业后的去向，可供他参考和选择。第一个去向是教育系统，第二个去向是金融系统，第三个去向是工业系统，这三个去向都很重要，也都很不错。

崔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子丰啊，我觉得你去教育系统比较合适，祥符城里的老牌学校也比较多，跟受过教育的人打交道，相对还是容易一些；金融行业好像跟咱这些扛过枪的人有距离，那些跟钱打交道的人，各个猴精猴精的，说句难听话，他们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他们数钱呢；工业系统不错是不错，但工作量太大，你想吧，新中国刚成立，百废待兴，国家最当紧是要发展工业，工业强大了，国家才能强大。相对教育和金融来说，工业系统会很累，你负过伤，让你转业就是考虑到你的身体，要不是这，你也雄赳赳气昂昂去跨鸭绿江了。你是因祸得福，转业在了祥符，还讨上个祥符的媳妇，按我的意思，安安生生过日子，也别太累，这三个去向里选一个稍微轻松一点的工作，你觉得呢？”

崔主任的这番话让陈子丰很感动，他知崔主任这是为自己好，说的也都是大实话，可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做出一个选择。崔主任似乎看出了他的举棋不定，于是让他回家先征求一下于倩倩的意见，决定去哪个系统之后再给回话。

回到家的陈子丰，把组织上给的三项选择对于倩倩这么一说，于倩倩蹙起了眉头，她觉得崔主任说的都挺在理儿，可她觉得这三个方向的选择，冇一个适合陈子丰的。

于倩倩：“除了这仨，就冇别的选择了吗？”

陈子丰：“冇。”

于倩倩：“你又问崔主任了吗？”

陈子丰：“冇。”

于倩倩：“那我问你，这仨选择中，有你感兴趣的地方吗？”

陈子丰：“冇。”

“冇，冇，冇，祥符话你就会说个冇，可眼望儿说冇管啥用，眼望儿你得压这三个行当里选一个，你约莫着可能有发展前途的行当，或者对咱今后过日子有好处的行当。”

于倩倩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撅起的肚子，“眼光得长远一点儿，咱的孩儿快来了，我总不能唱一辈子二夹弦吧。我的意思是，等你先安置住了，也给我安置个有生活保障的地儿。”

陈子丰：“那你说，我去哪儿，听你的。”

于倩倩：“哪儿发钱多去哪儿。”

陈子丰：“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金融系统。”

于倩倩：“银行有钱啊，咱别说眼望儿解放了，就是在解放前，你瞅瞅那些在银行里当差的人，一个个都是穿着可展样的大褂，脸上油红似白（生活条件好，健康）的，一看就是衣食无忧的样子。”

陈子丰：“去金融系统当然可以，但我怕不懂那个行业，露怯，被人笑话。”

于倩倩：“露啥怯？笑话啥？你装模作样去审查俺的节目就不露怯了？我看你往剧场里一坐，姿势拿捏得还可好。”

陈子丰：“可，可我连个算盘都不会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