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话的功夫,那黑点就跑到了眼前,居然真的是沈谛的火箭!种雪剑收起刀,要去牵马缰绳。火箭却一扭身,转到了沈谛面前。
沈谛大口大口喘着气,汗顺着额头冒出,耳朵里都是巨大的嗡鸣声。她抚摸着火箭脖颈上深深的刀口,短短的皮毛里浸透了血,伸手就是一个血掌印。身上更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无数鞭子印。
火箭哀鸣一声,将头轻轻靠在沈谛头边。
那是种雪剑第一见马匹落泪,马鼻轻轻抽着,巨大的眼里一滴一滴落下来,哭得十分伤心。
“是谁?火箭……欺负你一匹小马不会说话!”
沈谛摸着火箭的脑袋,红了眼睛。她看向迟新意道“还有没有止血的药?”
迟新意却盯着火箭冒着热气的伤口不说话,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忍的光,抿了抿唇开口道“沈谛……有马了……”
沈谛脑子在寒风中清醒了一瞬,她嘶哑着嗓子喊“你不要打它的注意!”
“可是你的脚要冻死了!你的手也是!再不让你暖和起来,你不出半日必死无疑!”
“它是我祖父留给我唯一的念想!谁都不准动它!”
风声呼啸而过,吹得沈谛一个踉跄,她瞪着迟新意丝毫不让步地伸手。
“把药给我!”
迟新意沉默地低下头,掏出一瓶药递了过来。沈谛眉间一松,正是放松警惕时,迟新意却趁沈谛不备是一击手刀把她打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沈谛只听得一声极其尖锐的马声嘶鸣。
她于昏睡中流泪。她的小马跑了那么远的路,去求人却被揍了好疼好疼的一顿,委委屈屈地好不容易找到她这个主人,却没想到最后就是死在了主人的手上。
她的小马……死的时候还乖乖的蹭了蹭她。
再后来,沈谛醒来时就在大营之中了,屏风上还挂着她被马血浸透的衣衫。那恶人惺惺作态慰问沈谛,满嘴冠冕堂皇的借口,甚至给沈谛送来一匹小马驹。
“好好养马吧!我与你祖父熟识,你就当是你祖父又重新送了你一匹马吧!”
好恶心的一句话,你什么资格和她祖父相提并论。种雪剑和迟新意都担心沈谛会当场翻脸,却没想沈谛沉沉地盯着那匹马看了又看,蓦然露出一张感激的笑脸。
“多谢许将军!将军慢走!”
营帐中只剩三人,待到种雪剑牵马离开,沈谛率先开口。
“我不怪你。”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缠的洁白的布条,“你是为了救我,你是好心,我知道。日后我若达,定然不会辜负了你。”
迟新意明显感到沈谛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变得更深更狠更不可揣测。虽然她待他依旧如故,但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多了一层说不清的隔阂。
沈谛曾说他们不是将军与副将,是朋友。朋友是一棵树摇动一棵树,是一朵云推动一朵云,是一个灵魂触及另一个灵魂,而沈谛的灵魂在那时过后向他们封闭了。
后来他们都参透了这道隔阂叫生疏——她还是恨的。
从此,沈谛在军中沉寂了许久。众人只当她老实了,那恶人也颇为满意自己的驯马功夫,瞧!沈谛如此一匹烈马还不是老实听话了,只可惜她那匹枣红烈骢马,打死都不愿意让他骑一下。
只有沈谛知道,她只不过是学会了蛰伏以及一些常人不可及的残忍。她的学习向来是以失去某些东西为代价的。
沈谛的嗓音很低,她叙述完所有的故事,蒲不悟也一同陷入了沉默中。
“你还记得我的将军府原来是谁的府邸吗?”
蒲不悟不知。
沈谛接着说“是姓许的。火箭死后,一年之内,我让许氏在大京销声匿迹。那么大一家子,五马分尸分了三天三夜才死完。好在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动我的马。”
她撩开车帘,一道光落在她眼上,她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暖。
“不好,吓到你了吧。”
对面人轻笑一声道“不至于,你所作所为不过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