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登上武当山朝南坡的时候,稀落的烟草抹杀了最后一缕阳光,若大的山顶显得有些寂寥。远远看去天柱峰高耸入云端,环顾四周,七十二峰凌耸九霄,且都俯身颔首,朝向主峰,宛如众星捧月,严然“万山来朝”
。山下传来道士们做晚课用的道乐,戛玉撞金,鸣丝吹竹,飘飘云端。沈七一天的疲劳顿时一扫而空,心中所有尘世烦忧尽消。
随手拾起一根树枝,照着天柱的主峰比划了几下,树枝‘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摇摇头叹息道:“拔云见日,拔云见日…这一式真的这么难么?”
转眼间来到这个迷茫的世界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沈七每天都要来这里看天柱峰,每天都在学习这招‘拔云见日’,已经不知道使了多少次。但每次的结果都一样,难道说自己真的和武功无缘么?还是因为自己来自…来自另一个世界?
想到这里沈七有些意兴阑珊,将手中的树枝扔到山涧下,斜身靠在一棵歪脖子松树上,眼睛看向山下渐渐升起的灯光,那里不时传来弟子们习武的吆喝声,虽然不是很响亮,但是沈七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
武当江湖上新兴起的武林大派,这些年来风头正劲,和少林这样的大派并驾齐驱也丝毫不显得勉强,除了武当无侠的声名在外,还有武林泰山北斗张三丰张真人坐阵武当山,这几年来武当拜师的人是络绎不绝,
要不是武当择徒十分严格,只怕此时的武当山早已经挤满了人,饶是如此如今的武当山再不是以前那个冷清的山头,细细数起来只怕已经不下百人。如今江湖上的朋友提起武当都要竖起大拇指赞道:武当派,真是好生兴旺!
前几天大师伯的开山大弟子罗添正式收徒,算起来自己也算是师叔辈的人物了。想到自己这个师叔三年来连一套入门剑法都练不熟练,真是丢人。
怔怔想了会心思,沈七记起师父好像吩咐自己晚上去他屋中一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看看天色已然不早,收拾了心情向山下走去。
“师父。”
沈七站在俞莲舟的门外轻声叫道。说实在的沈七有些怕见自己的这位师父,虽然知道俞莲舟平时的严厉都是摆出来激励自己的,他是那种典型什么都藏在心中不善表达的人。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师父在武当第二代弟子中修为隐然第一,自己这个大弟子却是三年连入门剑法都练不好,说到哪都是给师父丢脸了。
“是沈七么?你等一下。”
俞莲舟的在屋内应道,只听见屋内响起莎莎的声音,然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俞莲舟那落寞的身影出现在沈七的眼中看起来不过四十岁的年龄,浓密地长发自然披散在胸前背后。一身青色道袍披在肩头,双袖被高高卷到胳膊肘处,露出一段古铜色的皮肤。古井不波的神色似乎永远也
不会改变,只有眼中偶尔闪烁的精光才让人觉得少许的不平凡,浑身上下透发着一股如巨山般沉重地气势,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瞬间却又消失不见,显得无比的自然和谐,让沈七不禁怀疑是不是刚才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
师父的修为又精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有如此境地,沈七心中默默的念道。
“又去山顶看黄昏了?”
俞莲舟走在前边淡淡的问道。
“是!”
沈七低头轻声答道,跟在俞莲舟的身后,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去玄武观的路,那是三师叔俞岱岩居住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师兄弟都会来看看俞岱岩。只是今天既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而且前几天他们才来过,这么频繁去看俞岱岩倒也不寻常。
唉,俞莲舟一声叹息:自己这个弟子什么都好,习武也用心,性格也随和,十分适合学习武当派的功夫。只是他心中似乎藏着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使得三年来他的修为寸进未得。忽忽想起三年前在汉水之滨初见到沈七的时候,他便显得与众不同,自己第一眼便觉得此子不凡,欣喜之下将其收为开山弟子,恍惚间已然三年。
三年,五弟已经失踪整整五年了,这五年他都在什么地方?难道真的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么?
“沈七,你是九岁跟的我,现在已经三年了吧?”
俞莲舟忽然问道。
“整整三年零十七天,要不是师父相救
,徒儿早已经不再人世了。”
沈七低声回答道。
“你这孩子,倒是记得很清楚,师父反倒忘记初见时你的模样了!”
俞莲舟有些心不在焉,想到将要见到的俞岱岩,每次心中都有些伤怀五年前那个坦荡磊落的汉子如今却只能靠躺在靠椅上过日子,这是否是老天的不公呢?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正是我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啊!沈七有些迷茫:难道说自己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适合习武么?这也太让人自卑了吧?老天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师徒两人各怀心思,途中不免显得有些寂静,好在俞莲舟和俞岱岩住居的地方相隔并不远,到达玄武观的时候正好赶上掌灯时分,不远处的紫霄宫也刚刚将灯火点上,将若大的宫殿营造一片淡黄色的神彩之中。
“是二叔来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随即一个个头和沈七差不多、相貌却比沈七要清俊得多的少年从中抢出,一身墨色的衣裳更显仙逸出尘。正色宋远桥的长子宋青书,见到俞莲舟躬身叫道二叔好。随即向沈七招呼道:“沈师弟,你也来啦!”
宋青书被誉为武当第三代弟子中除楚问仙外的第一人,加上俊俏的相貌以及掌门老爹的身世,在武当上下可算十分得势。只是他从小接受道家冲虚平淡的教育,并不显得如何颐指气使,相反和沈七这武当最差劲的弟子显得十分的
要好,并没有前世所知的骄横自负性子,至少沈七没有感觉到宋青书有如何的不好。
“是宋师兄啊!原来你早就到了。”
沈七的心情本来有些落寞,见到宋青书勉强打起精神,算起来宋青书大沈七半岁,每次见面都是师兄师弟的好不亲热。心中却在暗暗纳闷:难道说金庸先生的描述有误?我的这位宋师兄可是很好相处的,也不像是一根筋通到底的人,不应该是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出那样糊涂事的人啊!
宋青书撇撇嘴哼道:“我爹爹他们在商量给三师叔收个徒弟,正在征求三师叔的意见,没什么意思,咱们出去玩吧。”
一边向俞莲舟告罪。
俞莲舟本来也没打算让沈七进去,眼尖宋青书和沈七竟然十分要好,不禁颔首微笑道:“不要走远了,待会我找沈七还有事情。”
宋青书连忙答应了一声,拉着沈七便要离开。武当山上道童师兄弟不少,年纪相仿的也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宋青书就觉得和沈七特别的投缘,每次和沈七在一起都会听到匪夷所思的故事,那些事情是自己从来都没听过的,甚至是想都未从想到过的。
沈七翻了翻白眼,他并没有因为宋青书的待见而显得如何激动,相反自己表面上看来虽然和他年纪相仿,但实际年龄比起大了十岁也不止,哪里有兴趣和这毛头小子、愣头青一起玩?哼哼道:“宋师兄,我可还有事情呢
!师父交给我的功课还没完成呢!”
宋青书闻言呵呵笑道:“还是哪招‘拔云见日’么?你还没有领悟?来……,我都跟你说了几万遍了,‘拔云见日’需要身形合一,可是你就是不听,难怪不能领悟了。”
沈七一手入门剑法练了三年,早已经成了武当上下人所共知之事,就连江湖上也有多事之人传将出去,成为了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沈七白眼一翻,哼道:“你跟我说的这些难道我不知道么?我已经试了几千次,但每次劲头到达剑身的身后我便控制不住方向,要么伤了自己,要么脱剑离手。为了这手,我师父已经想了无数的办法,但都不管用。”
宋青书抓抓脑袋不解道:“这招‘拔云见日’虽然在入门剑法中位列第九式,却也非那么困难,我使起来很轻松的。”
想了想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拽拽沈七的胳膊谄笑道:“要不这样,我陪你练练,但事后你得给我将上次那样的故事好不好?”
沈七眼睛一亮:要知道武当山上虽然不禁止师兄弟之间相互对练,但入门三年沈七还从未和人对练过。这不是说他沈七如何的孤傲,而是没有人愿意和这样一个废物过招,每次都是托词他去,几次之后沈七也就心灰意冷了,如其自讨没趣不如自娱自乐。俞莲舟长年不再山上,偶尔回山一只是指点一下沈七的内功,对于他的剑法也只能叹息
。此时能有人陪自己练习可算是十分难得的机会,喜道:“你可不许耍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