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要说钢刀团一连,可是战功赫赫的功勋部队!最着名的一战就是1949年的天津战役,当时国民党部队在天津周围经过多年经营,号称工事坚固,最少可守数月。战斗起后,一连担任尖刀,主攻重兵把守的民权门,仅用了三分钟就把“杀开民权门”
的大旗插在了天津城头,立下头功。战后一连被授予“钢刀连”
荣誉称号,师长丁盛亲自把一面绣着“钢刀连”
三个字的荣誉旗交到了连长手里,这面荣誉旗现在还在连队荣誉室,已珍藏六十多年。
“钢刀连”
一战成名,“钢刀团”
也由此得名!
几十年来,钢刀连一直是团里的一块招牌,不仅仅名头响,军事训练更是响当当。
前两年一连传出要换装改制,配最新式的装甲战车,全连官兵盼了一年又一年,改制的事只听打雷不见下雨,周围的部队都换了个遍,就是轮不到自己,到现在还是两条腿扛个脑袋——纯步兵。但步兵归步兵,虽然土了点,官兵的精神头却没有低过,每次部队带出去执行任务都是雷厉风行,回回比武都能拿第一,用连长王大雷的话说就是“跑得快、打得准、嗷嗷叫”
。尤其是步兵的看家本领武装五公里,在全师还没有哪个连队敢跟一连挑战过。
王大雷喜欢给兵们灌输:“步兵两条腿,炮兵一张嘴。咱步兵最在乎什么?就在乎这两条腿。战场上,跑得快才能抢到先机,为什么咱们能三分钟杀开民权门?不就是靠这两条飞毛腿么!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子们天天都在琢磨什么,不就是想着改制换装么?告诉你们,就算是换了装,咱步兵的看家本领也不能丢!我劝你们别去羡慕什么装甲坦克,那玩意不还得靠人开么,没有咱步兵冲锋陷阵,再好的装甲坦克也是破铜烂铁!咱钢刀连的规矩,就是只要能跑、只要冲得上就是好兵,就是尖子,就是宝贝。”
其实王大雷不是不想早点改制换装啊。去年猛虎师组织全师优秀连长去兄弟单位观摩授装现场会,王大雷回来后两天两夜没睡着觉!他做梦都想着阅兵场上轰隆隆开过去的装甲车、步战车,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各种长的、短的单兵装备!那真是让人眼馋的宝贝啊!可眼馋是没有用的,眼下钢刀连毕竟还是步兵,不能因为羡慕别人就让兄弟们泄了士气吧。再说了,步兵有步兵的好处,战场上冲锋陷阵、穿插奇袭、扫残掠地不都是步兵干的事么!要说宝贝,咱钢刀连战功赫赫的历史荣誉那才是最珍贵的宝贝!这股劲可不能在我王大雷手里丢了,哪怕丢十分之一都不行!
不,不但不能丢,还要往上涨!
部队常说什么样的干部带出来什么样的兵,一连的兵一个个也变成王大雷一样的性格,冲冲杀杀,风风火火,天不怕地不怕。团长戴启明经常说,如果明天要打仗,我第一个派出去的就是你一连。一连的兵确实也争气,一到比武场上个个跟虎羔子一样,为了荣誉命都能豁出去,这些年也给团里争了不少脸面,这也正是王大雷的得意之处。
可正是这些成绩和关注,把一连的兵们惯出了野气,野到谁都不服,只服王大雷一个。只有王大雷不要命的二杆子劲才能镇得住这帮虎羔子,你要换一个老和尚念经一样,天天文绉绉、软绵绵的连长来带,转眼他们就能把天给你捅个窟窿。
所以,一连现在遇到了一个头疼的事——没有干部用了。下一个演训周期后,连队就要参加军区实战演习,正是用人之际,可现在一排长缺编,二排长被机关借调,副连长又去执行其他任务,整个连队的军事干部就剩下王大雷和一个三排长,所有工作几乎全压在他一个人头上。偏偏这个时候干部股又来瞎参糊,非要安排什么大学生干部过来。王大雷对刘少军一肚子意见:“你干部股是眼瞎了么?一连现在缺的是能冲、能跑、能干事的干部,你弄个书生过来能干什么?拖老子后退么?再说了,就一连这些兵羔子们,哪一个是好管的?能弄的住么?步兵步兵,就是两条腿扛杆枪,什么文凭、什么学历,顶个屁!你刘少军自己是大学生干部,就以为全天下大学生干部都最优秀?你才来钢刀团几年?才当了几年的连主官?知道步兵俩字怎么写么?”
不远处,连队刚刚完成上午的训练,正在整理队伍,准备带回。值班员一排代理排长曹剑利索的清点了人员装备,将队伍整理成三列,按照一二三排的顺序列队完毕。王大雷朝曹剑挥了挥手,曹剑迅做了个收枪的动作,从胸膛中喊出口令:“肩枪!”
队伍齐刷刷的挑起枪背带,啪的向后一甩,八一式自动步枪整齐的挂向右肩。枪托稳稳的停在一个水平面上,从侧面看去,像是一条直线。做完动作的士兵一动不动,等待着下一个口令,他们军姿严整,眼神中放着光,胸脯微微挺起,右手大拇指在上衣口袋上沿的高度直直的向前顶着枪背带,看上去英姿飒爽。
此时正是夏日的中午,刚刚完成一上午训练的士兵们汗水还挂在脸上,在紫红色皮肤的映衬下,折射着五彩的阳光,更显得在朝气蓬勃。
“向右——转,齐步——走!”
曹剑的口令充满节奏,整齐的靠脚声打破了蝉鸣的嘈杂,队伍整齐的向营房方向走去。
“唰、唰”
这是士兵们左手擦裤缝的声音。
连纵队行进,按理说王大雷应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但他很少走在这个位置,他喜欢走在后面,远远的看着自己的队伍,听着那富有节奏感的齐步声。这也是他作为钢刀连连长的特权,即使团长、政委看到了,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批评他。
王大雷远远地检阅着自己的士兵,队伍正整齐的行进在林荫道上,两旁的白杨树擎起高大的树冠,在地上投出斑驳的树影,随着微风左右摇动,黑白的树影与流动迷彩映在一起,组成一幅动态的画卷。
王大雷享受着这一刻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了某种仪式,这仪式庄重、热烈、而又宁静,蕴含着生命的全部意义。
值班员曹剑似乎感应到了连长的情绪,很配合的指挥队伍喊了四声口令: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声音响彻云霄,为这个纯视觉的仪式增添了充满野性的旋律。
完美的仪式感最终还是被营部气喘吁吁的通信兵打破。
通信兵累得直不起腰,一边喘着气一边递给王大雷一份通知。
通知是机关到营部的,署名是政治处干部股马干事,内容是让一连做好迎接新排长报到工作。
按理说,机关通知下到营部后应当先给营值班长报告,而后根据营值班长的指示,再具体传达给连队军事主官或政工主官。但营部通信兵都知道在一连是王大雷说了算,又憷他的脾气,接到通知后哪敢怠慢,第一时间就跑过来告诉王大雷了。
“又是大学生?”
王大雷问道。
通信兵哪知道王大雷正为新排长的事跟机关正闹不愉快呢,赶快直起腰,得意的擦了一把汗:“中央军事大学毕业,是个本科生,还是4+1呢。”
王大雷把眼一瞪:“知道了!”
通信兵吓得一哆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愣在原地不敢动,过了几秒钟,他看王连长不再搭理自己,赶快从队伍一侧溜走了。
“瞎参谋烂干事!”
王大雷在心里骂道,“刘少军啊刘少军,你小子真要跟我一连过不去!好吧,你把我王大雷当软柿子,我偏要硬给你看,你怎么给我送过来,我就怎么给你撵回去,我要让你刘少军看看,我王大炮的炮膛里装的是什么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