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却不同,见到面前如玉般的少年郎,她整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完全忽略后面高大的身影,她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做着轻松地活计,每日与玉郎相见。
“是,我爹娘早前已与我言明,我愿意去。”
“沈家办事就是利索,如此刚巧,姑娘且引我二人前去见家人。”
裴子桓扬起唇角,做请的姿势,如玉面容晃得四丫眼热,连连点头:“这边请。”
穆然并未说话,而是看向枣树下穿红棉袄的姑娘。刚才她那眼神太过震撼,其中的含义特别复杂,让他有些疑惑。难道那天的事,她知道了?不太可能,周虎也一并下了水。虽然他解开了水下的水草,但扶她上岸的却是周虎,自始至终他没露过头。
看她手指颤抖,他有些了然。摸摸自己脸上那道疤,其他人都不适应,她一个姑娘家,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子桓兄,咱们去前面。”
宜悠沉浸在思绪中,自动忽略了周围的声音。等她察觉到视线中没了黑靴,再次抬起头,三人的身影早已不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群人从正房中走出来,簇拥着中间的三人。
“两位官爷住一晚再回去,好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裴子桓拱拱手:“事情紧急,吾等不便过分叨扰。沈族长尽可放心,县丞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对待下人一向宽和。”
沈福海笑得有些勉强:“那是自然,日后四丫就多劳烦两位。”
峰回路转,做丫鬟的终于成了四丫。没等宜悠轻松,突然感觉一股怨毒的目光笼罩着她。扭头看去,程氏站在祖屋台阶上,双目看向她这边,刻骨的怨毒。
☆、
是夜繁星点点,清风吹过,带来几声吱吱的虫鸣。
沈家祖宅卧房内,程氏擦干脚上炕。白天的温良贤淑荡然无存,此刻她眉头紧锁一脸凶相,怒气冲冲的夺过沈福海手中的线装话本。
“光顾着看这没用的玩意,你倒是说说,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正在兴头上的沈福海皱眉:“我怎么会知道,还不都是你的主意。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会盯着那点子蝇头小利。看你算计来算计去,五年时间,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行行行,就你见多识广。沈福海,有本事你想个更好的招攀上县太爷。”
程氏狠狠地掐了丈夫一把,梳着头发有些疑惑:“一大早我就觉得二丫怪怪的,顶着那张病怏怏的脸,她竟然不声不响得竟然把四丫给绕了进去。你说她烧了一场,怎么脑子反倒精爽了。”
吃痛下,沈福海也来了脾气:“还不是你教出来的蠢女儿。”
程氏声音拔高:“你竟然这么说我,这些年是谁一心给你操持着,把整个沈家攥在手中……”
沈福海蒙上被子,犯困又无奈的说着:“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县衙里多一个人也不多。既然你想办,过几天寻个由头再把送二丫进去就是。”
程氏嚎累了也躺下,点点头,想想又一咕噜坐起来:“不行,二丫可不是以前那个我指哪她打哪儿的傻子。如今她鬼精鬼精的,送她进去咱们也落不着好处。万一她攀了高枝,便宜的肯定是老四一家。你给我听好,绝对不能让她进去。”
沈福海打个呵欠:“都依你,太晚了赶紧睡吧。”
程氏又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想得最全面。闭上眼,没多久她又睁开:“我说当家的,你可得快点把四丫弄出来,她一个孩子在里面,得受多少委屈。”
回应她的,只有震天的鼾声。
同一时间,宜悠躺在床上,从纸窗破洞中看着外面灿烂的天河。粗糙的手被一只小肉手紧紧抓住,旁边躺着跟她闹一下午,累了睡过去的长生。窗外蛐蛐的鸣叫声传进来,她却是心绪难平。
虽然这次把二丫算计了进去,但以程氏的精明,现在保准就回过味来。老话说民不与官斗,族长再小也比她爹强。装傻充愣只能用这一次,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以她现在这点实力,得小心再小心。
“哎……”
爹惆怅而又压抑的叹息声传来,她神经一下子紧绷。
家里的状况她知道,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前世有她卖身的银子撑过这道坎,现在虽然她躲过了危机,但办族学是沈家一族的大事,这钱就是说到天边也得交。
她想着今天吃完饭后,厨房内爹娘的争执。娘想回邻村娘家借点钱周转,却被爹坚决的阻拦下来。她明白外祖家那笔糊涂账,当年一对大吉的龙凤胎,轰动了十里八乡,可没曾想不到周岁龙死凤生,大喜之事瞬间变成了凶兆。活下来的李家大娘子,也就是娘,落到了极为尴尬的境地。当年奶奶正是听说了这一点,才人说媒让她与父亲成亲。
一桩亲事,足以说明他们两人在各自家族的地位。虽然沈李二家都是附近有名的大族,他家如今却是哪边都指望不上。
“孩子爹,我就回去一趟吧,我娘总不会不管我。”
李氏细微的声音传来,沈福祥大幅度的翻下身,稍微拔高声音,再次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
宜悠一直装睡,却听到娘忍不住的抽泣。指甲刺透手心,她却是更加坚定了决心。不论是为了眼下,还是以后,他们家都不能再这样一贫如洗。
抱着这份决心,宜悠翻找着过往的记忆。
陈德仁出身京城大族,外放为一省巡抚,吃穿用度自是极尽奢华。府中大到亭台楼阁,小到一根绣花针,拿出来都有说头。居移体养移气,陈府几年间她长了不少见识。曾经浸淫其中时只觉得是好享受,如今回到乡下,她却能体味出其中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