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蝉微怔:“你想吃面?”
分量太小,绝对不够两个人吃,男人替没主见的女人安排好一切:“给你煮。”
闻蝉更加惊讶:“你还会下厨?”
他意有所指:“不止你会劏鳝。”
闻蝉心一沉,合理怀疑他监视自己已久。三年婚姻生活,不论周秉德那里,还是水月湾的婚房,都有配备厨师,她亲自下厨的次数并不多。周自秋给她讲,在家宴请客人的时候,她是女主人,绝对不可以下厨,自降身价。
她有心孝顺周秉德就好。闻蝉厨艺不错,或者说悟性佳,学很快。唯有那每一次,周秉德点菜,她亲自杀一条活鳝。其实她大可以假手于他人,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帮衬,最后谎称是自己全程操刀,但她要强,不屑于耍心计。厨师讲帮她杀鱼,她拒绝,面无表情地按住砧板上灵活乱舞的鳝,执一把锋利的刀器,一下从头剖到尾,抽骨,血水泄一地,她抓过抹布,游刃有余地先擦干净砧板……
周见蕖将她的神智召回,他已到柜子前选择合适的锅,冰箱的门却没关,给她留下任务:“把你不喜欢的处理掉。”
闻蝉“哦”
了一声,逐一筛选那些奇奇怪怪的栗子酱、开心果酱等等,逛超市时图一时新鲜,买回来才发现不合胃口,又因节俭而舍不得丢,积少成多,竟然有十几罐,实际她的宠爱十分单调。
玻璃罐纷纷被扔进垃圾桶,虽然受他所迫,但那是很释放压力的过程,像割掉赘瘤。闻蝉享受过,结束后还要叫周见蕖验收:“好了,你看看,只剩下两个了。”
他已起锅烧水,看起来并非厨房新手,还算泰然,闻蝉不知自己被他迷惑——他只会一道清汤面,煲饭都不会。
周见蕖闻声扫向她,根本没给冰箱视线,长臂一伸,十分自然地抚摸她的头,像在对宠物表示嘉奖。没等闻蝉反应过来,他已挪开,扣上冰箱门,微抬下颌提醒她:“去看牛排。”
不经意的撩拨才最致命。
而闻蝉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为她煮面,她为他煎牛排,这不太对,她本意并非如此,更不需要他亲自加入厨房。
隐瞒翁姐做好的晚饭,她只是想让他体会等待的过程,他神出鬼没,讲不准吃完现成的饭菜就甩手走人,徒留她一个人守着惶惶的夜晚,等待新年。
这下倒是彻底不用担心落单和孤独。
厨房燃起烟火气,他一身冷峻的黑都显得温和不少,闻蝉全身心放松,趁着起锅热油的空档,倒一小杯牛奶送进微波炉加热,以防等下万一要喝酒,她这次绝对不能丢人地向他和盘托出心事。
围裙挂在微波炉旁边,闻蝉拿到手里,转身叫他:“见蕖?”
他没听到似的,单手插在裤袋里,纹丝不动。
她上前拍他肩膀,隔着衬衫的布料,感知到下面温热的肌肉,连忙缩回手。
他转身露出疑惑,她问道:“你要不要穿围裙?小心弄脏衣服。”
少女似的明黄色布料,周见蕖立即拒绝:“拿开。”
她心思落空,抿嘴偷笑,扭头再快还是被周见蕖捕捉到,他伸手拽住她披肩上的流苏,险些将整张披肩都拽掉,同时命令她:“你穿。”
“我才不穿。我经常下厨,能够避免被溅到。”
“你未免太自信。”
乱溅的油如何避免?
她转移话题:“好了,我要煎牛排了,你到底要几分熟?”
他给出一个不会出错的居中选择:“半熟。”
她盯着锅里的牛排,同时给他推销保鲜盒里腌制的芦笋,不让气氛冷场:“是我教翁姐的方法,这批芦笋很鲜,等下可以给你做配菜,你尝尝看。”
他陈述事实:“你是素食动物,闻蝉,但我不是。”
所以,无需浪费口舌给他推销,他并不怕沉默。
闻蝉却莫名耳根一烫,为他的话多心,什么叫她是素食动物,那他是肉食动物?好,算他高级,只求他放她一马。
乌冬面下锅,他却转身离开厨房,闻蝉下意识担心,难免怀疑他又像以前那样突然离开,追问道:“你去哪里?又不吃了吗?”
他只是想让她帮忙盯一会儿,至于他,周见蕖给出明确答案:“我去选支酒。”
“哦。”
这下她双颊也开始发烫,连忙回到原位,给牛排翻面,假装自己很忙。
不到两分钟他就回来了,面还没熟。
他左右手各执一支,一瓶很熟悉,正是与上次那瓶同一酒庄出产的赤霞珠干红,仔细看会发现,年份都是一样的。至于另一瓶,产于意大利的白葡萄起泡酒,色泽看起来就十分温柔无害。
他把选择权交给她:“喝哪支?”
闻蝉沉默良久,乌冬面浸润的汤水已经开始沸腾,她抬手一指,给出决定:“还是这个吧。”
他明显轻挑了下眉毛,那张总是神情淡漠的脸因闻蝉的选择而泛起过一丝波澜,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直到此刻,周见蕖才对这个夜晚提起真正的兴趣。
闻蝉最后将芦笋煎过,谨慎从碗柜中拿出一张合适的瓷盘,不慌不忙地摆盘,还要在上面放一颗罗勒点缀。她并非像佣人完成工作,更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拿上刀叉和餐巾,双手捧着作品送到餐桌主位,顺便把酒杯和餐具挪到合适的位置。
她在建立自己的秩序,周见蕖冷眼旁观,只当她在“绣花”
。
相比起她,他烹调的那碗面简直有些寒酸,寻常至极,被他随手放在次位——他们即将占据这张长条形餐桌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