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醒目送她离去时,没想过她会回头,那棵石榴树下,她手搭凉棚举目望,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可能只是有点不习惯。
她们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周醒看过她或沉醉或迷蒙的脸,熟悉她身体各处的反应,吻过她每一寸肌肤,挖掘出她最喜欢的姿势,亦能精准掌控她由低至高需耗费的时间和强度。
但这些只是最肤浅的、表面的。
再深一些,是她的饮食偏好、对着装的审美、待人接物的态度,以及生活中的各种小习惯。
关于她的内心,却仍是迷雾团团,教人看不真切。
面面相对,周醒常在剖析自己,向她铺设走入内心的捷径,她也顺从往前,好奇打量。
被叩击心门要求交换时,她却迅速退走,礼貌表示拒绝。
于是周醒常常反思,两个人在一起,探索到何种程度才是恰好,才不会让对方感觉被冒犯。
所以孟新竹下楼,周醒没跟,以后也不打算跟了。不想表现得太黏人。
从很早以前,周醒就隐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谨小慎微和患得患失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胜负欲强烈,生活中各个方面,她从来不让自己吃亏,秉承情绪不过夜原则,有气当初撒,有仇当场报,实在想不通就倒头睡一觉。
然而万物恒定,此消彼长,积蓄已久的负能量,在她精神力受挫时成倍反噬。
曾经孟新竹反复强调,要先爱己再爱人。如今促使她幡然醒悟的,不是自尊自爱,是路尽头那堵撞不破的南墙。
孟新竹一遍遍警告,是害怕她走上自己老路,还是在为以后的变故打预防针?
——“看吧,早跟你说过,要先爱己再爱人,现在你成了我,而我成了周凌,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
——“我警告过你的,要先爱己再爱人,我本来就没有向你许诺过什么,这一切不过是你自作多情。”
日光之下再无新事,周醒恍然,路还是那条路,墙还是那堵墙,只是换个人走,换个人撞。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对前人留下的警醒不屑一顾,直到头破血流才迫不得已改换方向。
历经种种,孟新竹的那堵墙终于被舍去,她开辟出了一条新的道路,走过眼前这段崎岖,前方尽是坦途。
周醒真心为她高兴,随即陷入迷茫——那我呢?
“盆土三分之二处,撒缓释肥,搅拌均匀,将原花根部拉扯松散,置入盆内,填土……浇透水,放置阳光通风处。”
周醒按照视频教学给几盆花都换了新花盆和土,听视频里的大姨最后总结道:“……不用太过费心,只要提供了足够的阳光和水分,一段时间后,不经意间,你或许就会发现它萌发的嫩芽和花苞。”
唇翕动,周醒小声重复这段话。
花种好,阳台上的土清扫干净,周醒洗净手坐在沙发,听见门响,孟新竹回来了。
本能起身相迎,周醒走向她。
孟新竹站在门口,没有跨进门槛,也不打算换鞋。
周醒意识到什么,“你还要出去?”
“她约我吃饭,说吃完把卡给我。”
孟新竹言简意赅。
周醒反应几秒,惊声:“周凌还你钱了!”
“她说是要还。”
孟新竹没有高兴太早,“说吃完饭给,还不知道真的假的。”
“那你……”
周醒僵硬动动胳膊,“是回来换衣服吗?”
“我回来跟你说一声。”
孟新竹快速道。
“嗷——”
周醒抓抓后脑勺,“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我知道。”
孟新竹快速皱了一下眉,似是耐心告罄,“我知道可以打电话,也可以发信息。”
“我当然知道,我专程跑这躺,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