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旁的女子却是这世间难得的绝色,虽然只穿着一件豆青色窄袖上儒,同色月华裙只开六副,一张脸亦是轻失粉黛,却已将那精致的面容勾勒的光彩照人,两人旁若无人的轻笑闲谈,便是这帝都风致一景。
“少爷,你说这帝都与宛城比如何?”
青染巧笑倩兮,扭头看着脸上百无聊赖的柴倩,身至于京城最繁华的花街柳巷,柴倩一点儿也没有招蜂引蝶的自觉性,对周遭频频抛射而来的媚眼置若罔闻。
柴倩一本正经的扫了一眼两侧林立的琼楼玉宇,风月女子倚楼卖笑,搔首弄姿的招揽着生意,但比起宛城的窑姐儿,毕竟收敛的很多,有的人只敢偷偷推开一隙小缝儿,瞧一瞧今夜是否有良人,偶入桃花深处。
“太保守了点,比起玉娘差远了。”
玉娘是宛城最有名的花魁,也正是上次在西山闲谈时非要以身相许的那一个,当年柴倩大战告捷,宛城大开城门,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玉娘穿着一袭霓裳羽衣,从百花楼的二楼胡璇而下,羽衣飞扬、美人艳若桃李,碧空如洗的天幕下,楼阁两旁的美人洒下一捧捧白花花瓣,玉娘身姿一转,恣意风流的落在柴倩的马背上,倚入英雄的怀中。
那时候柴倩想,如果自己真的是男人,娶她又何妨。柴倩摇头一笑,仿佛对当时自己的年少风流很难置信。
青染清了清嗓子道:“原来少爷喜欢送上门的美人?”
她说着,身形微微一软,双臂抱住柴倩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小声道:“是不是这样?”
两旁楼宇中的女子顿时面色不善,对青染投以暴雨梨花针。
柴倩皱了皱眉头,瞥了青染一眼:“贪玩。”
“是你说要带我出来玩的。”
青染不以为然,故意在柴倩的肩头又多蹭了两下。
柴倩道:“这条街过去就是有名的柳叶巷,帝都最好的药铺都在那条巷上,最拐角还有一家岐黄药馆,是帝都唯一一家公开授课的药馆,很多外地的郎中大夫都不远千里来这里拜师学艺,我以为你会感兴……”
柴倩的话还未说完,青染就松开了手一溜烟小跑了出去,又刹住车转头看着柴倩道:“公子好好玩,一会儿在来燕桥头会和。”
柴倩从腰间接下一个装银子的囊袋,掷了出去:“要买什么自己买。”
青染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心满意足的离去,走了半刻忽才想起来,她的钱给了自己,那他花什么?在宛城柴倩的这张脸几乎是白吃白喝的招牌,可在帝都……青染不敢往下想。
澄河的水静静的流淌着,熙攘的街头在柴倩的眼底变得似乎有些不真实,月上中天的时候,她在这条百丈长的花街柳巷已走了四五个来回,她喜欢听巷子里吴侬软语的揽客声,喜欢听慵懒*的丝竹声,这些柔软的极致的东西,更容易让自己认清,其实她自己是一个女子。她找了一个小店面坐下,要了一碗帝都特产的糖芋苗,柔滑细腻的羹汤,恰到好处的香甜,与宛城的酸、辣、咸的口感极为不同,养尊处优习惯的人,连口味也会变的清单很多,这是她回到帝都的第一种感慨。
“小姐,要不要再来一碗桂花莲子羹,也是小店的特色。”
打理店面的老婆婆早已满头白发,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早已不复少女时的清明,可她却一言道破柴倩的性别,倒是让柴倩有几分意外。
“老太婆,你不中用了,这么帅气的小公子叫人家小姐,当心人家生气不付钱。”
一旁驼背的老伴儿赶紧上前解释,又抖抖索索的向柴倩行礼致歉。
“老大爷,婆婆说的没错,我是女子。”
她放下勺子,端坐在细长的板凳上,这个坐姿是寻常男子最常见的坐姿,配上她的嗓音,只怕能认出她是女子的人,寥寥无几。果然不出所料,店里的其他几个客人无不侧目,小心翼翼的上下打量着这位客人,脸上露出震惊诧异的神色。
老婆婆显然很得意,笑嘻嘻的上前道:“老头子你就不懂了吧,我在这里摆摊做生意也有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这姑娘乍看是个俊俏的小相公,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女孩子,只要用心,总能感觉的出来,老婆子虽然眼神不好了,但是心还没瞎。”
柴倩嘴角勾起一丝笑,不置可否,原来从来不是自己的演技太好,而是……那些人根本没有用心对待自己,即使自己穿着女装,坐着女孩子做的事情,他们对自己不用心,所以发现不了自己身为女孩的特质。柴倩有些犹豫的撇了撇嘴,微微叹了一口气。
“女儿家的要开心些,才能更靓一些。”
老婆婆拍拍她的背,给她添了一碗糖水。柴倩眉山轻皱,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道:“我年过二十,嫁不出去,已愁坏了爹娘。”
几位客观不约而同的喷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声赛过一声的咳嗽声,老婆婆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劝慰道:“依老婆子看,缘分都是天注定的,你这么大都没有许配人家,没准儿就是在等着你命定的姻缘呢,只要遇到有心人,自然会懂你的好。”
柴倩感激的看着老婆婆,仿佛是遇到了今生的知音,然后她听见老婆婆继续说道:“吃了老婆子的银耳莲子羹,保证你姻缘美满,连生贵子,一家人和和□□。”
……
柴倩无语凝噎,原来老婆婆安慰人的时候,还不忘记推销自家的特色,当之无愧的大周好老板娘。
拜别老婆婆,柴倩往约定的来燕桥边走去,此时早已入夜,澄河里飘着几艘装饰华丽的画舫,无不雕栏画栋,珠光宝气,琉璃灯忽明忽暗,与岸边的胭脂巷交相辉映,帝都的长夜灯红柳绿、纸醉金迷,一派旖旎。歌姬们圆润的音色从画舫中传出来,明明是最*不堪的场所,却深藏着世人所向往的风花雪月,仿佛一切的雄心壮志,再沉迷其中之后,也抵不过枕边一缕*的轻吟。
而那个背影,却成就了这澄河岸最别具一格的风景,那样的孤寂、清绝、仿佛红尘的纷纷扰扰与他全无关系,千丈软红之下,唯有他一人,端坐在轮椅之上,视线盯着远处澄河上的一艘画舫,脸上神色淡然,河岸边柳树下的昏黄的灯光,衬的他脸色有一丝透明的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