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呆楞着,小蓝抬头看了看她,把长辫子一甩,起身绞了毛巾递过来,她总算回过神来:“小蓝,你先去外面等我,我马上就好!”
小蓝高高兴兴应了声,转身走到门外。
她挣扎着起来,走到支着洋铁脸盆的红木雕花架子边,就着温热的水把全身细细擦了遍,穿好抹胸和裤衩,发现床边放着一个铜制鎏金衣箱,箱体上一圈龙形浮雕,龙珠并非普遍的怒目圆睁,有着三分喜气,使整个造型变得婉转柔和。她轻轻打开衣箱,金家果然待她不错,里面的衣服都是新制,缎的绸的丝绒的都有,她随手翻了翻,竟从里面翻出一件荷色暗花和一件素底蓝花的薄绸旗袍,不禁心头一动,母亲从江南而来,最爱这摇曳生姿的旗袍,平日里也为她做了许多,谁知大娘对这妖娆的姿态恨到极点,母亲一死,把所有的旗袍都剪个粉碎,只剩下一件红嫁衣,因为怕嫁她时还得贴件嫁衣。
她踌躇一会,把那件荷色的拿出来,衣服烫得很平整,那软软的质地握在手中有些惆怅的感觉,她飞快地换上,把头发在脑后梳了个髻,才娉娉婷婷走出来。
小蓝眼前一亮:“少奶奶,您可真漂亮,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好看的人呢!”
她苦笑连连,跟着小蓝走到前面的正厅,金继祖和程行云靠着张花梨木方桌正在喝茶,桌子上仍是贴满红色的花瓶和镜子,刘副官坐到旁边的客座上,也在端着杯子拨动茶叶。
看着她从院子走来,大家手中的杯都停在半空,管家大声道:“新媳妇给公公敬茶!”
当她的目光和程行云的遇上,她猛然想起昨晚的经历,心跳得完全没了章法。小蓝端了盘子,上面有两个茶杯,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金继祖喝道:“还愣着干嘛,先给程司令敬茶!”
她浑身一震,朝他盈盈跪倒,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把茶杯高高举过头顶:“司令请喝茶!”
看着她远远走来,那不堪盈手一握的腰肢在窄小的旗袍中更显楚楚动人,程行云心中翻腾如浪,及至她到了近前,瞥见她脸颊的一丝羞色,浑身竟不由得又烧灼起来。她的蔻丹仍红得如血,把纤细的手指更衬得青葱如玉,手腕皓如霜雪,她全身除了头上的芙蓉钗,竟连一件首饰都没有,因了素面朝天,她一张脸更显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的阴影里扑闪着,低眉顺眼地等待他的回应。
能低头的女子,才更显得温柔,更让人怜惜。
直到她举得手开始微微颤抖时,他才接过茶,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放进托盘,她收起托盘,看见里面的红包,鼻子一酸,一颗泪迅速掉在上面,把那红色润开一团,听到金继祖的一声咳嗽,又猛地醒悟过来,低声道:“谢司令!”
当她把托盘高举到金继祖面前,金继祖倒没耽搁,取了茶放了个红包进去,说了声:“等下跟管家去偏院见你婆婆和姨娘!”
她连忙谢过,把托盘交到小蓝手中,站在一旁静静垂手立着,金继祖瞥了她一眼:“以后好好照看家宝,我们金家不会亏待你!”
她低头应了声,刘副官一直盯着面前的女子,见她的脸色愈加惨白,真如刚制成的白纸般,有着触目惊心的凄然,不禁心有不忍,瞥见程行云嘴角的残酷笑容,不禁打了个寒噤,小声道:“程司令,我们该去驻军总部办交接了!”
程行云应了一声,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转头对金继祖道:“你好生照看这个女人,我以后有空再过来瞧瞧!”
金继祖连连称是,忙起身送客,当他们的身影在大门口消失,金继祖冷冷喝了声:“关门,落闩!”
看门的长工连忙把门关上,金继祖袖子一拂,把茶杯、花瓶和镜子全部扫到地上,口中不停咒骂着:“王八羔子,真是欺人太甚……”
他劈头把几乎揉进掌心的白色帕子砸到她头上,那红色如刺入她心里的一把锥子,疼得她落下泪来,他一巴掌打去:“贱货,你还有脸哭!”
她被打得连退两步,软倒在地,靠着椅子脚掩面哭泣。他怒火冲天,一脚朝她踹去:“你给我起来敬茶去,你以为有了他撑腰就了不起了吗,我可告诉你,你嫁到金家就是我们金家的人,我要你生才能生,要你死你就没有活路!”
她被踢得连声哀叫,蜷着身子又生生受了他几脚,管家见势不对,连忙打圆场:“老爷,新媳妇该去敬茶了,姨娘她们都等急了!”
他悻悻收了脚,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推到早呆在一旁的小蓝面前:“管家,小蓝,你们先把她带到偏院敬茶,以后给我看紧点,不准她踏出那个院子半步!”
当他们三人急匆匆往后面走,金继祖加了一句:“把家宝也给我锁到院子里,让他早点给我弄个孙子出来!”
傻丈夫
傻丈夫
青灰的墙连起了青灰的天,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头顶,狭窄的甬道延伸着,好似永远没有尽头,小蓝搀着叶芙蓉,亦趋亦随地跟着管家,管家开始一直闷头走着,察觉出叶芙蓉的脚步有些不稳,渐渐慢了下来,仍是不发一言地在前面带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走到一个在外面锁住的院子,管家掏出一串钥匙把门开了,两个老妈子早就在门口候着,引着他们从长廊走进客厅里。
客厅冷冷清清摆着张朴素的红木八仙桌,旁边是两把高靠背椅,这么大的客厅,竟连一张摆设都没有,叶芙蓉正在纳闷,管家对两个老妈子一扬手,“快去请太太出来,新媳妇来敬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