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西街国营工农饭店。
门头上宋体字的招牌相当气派。
门上方挂着“为人民服务”
的字样,大门两侧挂则是着“独立自主”
“自力更生”
几个大字。
林正军停下拖拉机,和唐晓芙下了车,一起走了进去。
本来林正军叫郝主任一起的,但他婉拒了。
一则迫不及待地回家给媳妇炖老鳖汤,二则他也有眼色,不想耽误林正军和唐晓芙的二人世界。
十几张桌子,但客人并不多,显得冷清。
墙壁上挂着菜单和“严禁猜枚划拳唱歌”
和“严禁无故殴打顾客”
的牌子。
终于是年代感拉满了……林正军心中暗叹。
林正军将十块钱和一叠粮票交给服务员,道:“来个白切鸡、酱牛肉、红烧大鲤鱼、一盆猪杂汤……”
“太多了!你别净点荤菜啊,一个荤菜配一个素菜,就够了,还营养均衡啊!”
唐晓芙埋怨道。
这可是县城最高档的国营饭店,别说社员,就是工人干部来吃一顿,都得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来。
知青们要是接到家里的汇款,来这里吃一顿,那都是令人羡慕的事情。
林正军第一次带自己吃饭就来这里,还点那么多菜,足见他对自己的疼爱。
“行,听你的。”
林正军笑了笑。
留了白切鸡、酱牛肉,又加了油炸花生米、炒青菜,主食是两碗羊肉烩面,要了几瓶汽水,必须冰镇的。
喝着汽水,等上菜的时候,一个裹着头巾的妇女畏畏缩缩地走进来,对一名满脸青春痘的男服务员道:“小哥,您行行好,天太热了,我带的凉水喝完了,能给口开水喝吗?”
她衣服上补丁摞补丁,皮肤黝黑且粗糙,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妇女。
“烧开水不要煤啊,国有资产凭什么白给你!想喝开水,你得先买饭!”
青春痘顿时翻了个白眼。
“给点凉水也行,俺带了窝窝头,可天气太热了,口干得不行,实在咽不下!”
妇女期期艾艾地道。
“没有!脏兮兮臭烘烘的,赶紧滚出去,别耽误我们正常的经营秩序!”
青春痘厌恶地挥手驱逐。
妇女无奈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往门外走去,她脸色发白,气喘吁吁,眼看就要中暑了。
隔壁桌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国字脸老者,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书,吃着羊肉烩面,时不时美滋滋地就着花生米抿一口小酒。
见此,他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看向服务员道:“一碗白开水,你就扯到国有资产了,未免太上纲上线了。你瞧她热成什么样子了,都要中暑了!”
那青春痘也不知道是犯了哪门子病,依旧不为所动,挥手驱赶道:“你瞅瞅她,脏兮兮的,满脸蜡黄,说不定有什么传染病呢,给了她开水喝,我们还得给碗消毒呢!”
“你们什么服务态度!”
“太过分了!”
两道满是怒意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声音来自唐晓芙,一个声音来自国字脸的老者。
“大娘,您先喝着,别中暑了!”
林正军也恼了,打开一瓶汽水塞给妇女,指着青春痘喝道:“你看看你们的招牌是什么?国营工农饭店,为人民服务!”
“难道农民就不是人民群众的一份子了!你本来就该不仅服务工人阶层,还要服务农民阶级!”
“这些年,我们的工业积累,都是靠工农业产品剪刀差来完成的,农民兄弟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奉献!”
“没有农民种地交粮,你吃什么?没有农民养蚕种棉花,你穿什么?你吃的穿的都没有,又搁这臭屁什么!”
“怎么的?你才吃饱穿暖几天啊,就忘记了农民的恩情了?就觉得他们不配接受你的服务了!”
“我没有……”
青春痘脸色一片慌乱。
那老者诧异地看了一眼林正军,笑道:“咦,小伙子理论水平可以啊,还知道工农业剪刀差呢!”
“都说农民是工人的阶级兄弟,可你们整天拿鼻孔看人,还美其名曰为人民服务,好意思吗?”
林正军指着青春痘的鼻子,继续疯狂输出:“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就是在搞阶级歧视,就是脱离群众,就是破坏工农团结的阶级感情,信不信我去县委告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