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氛围好像也被这阵风吹得冷凝住般,寂静了一瞬。
陈谦茹眸里流露出几丝忧色,道:“我们不妨出去找找顾达。方才她人还在此处,这时应当没有走太远。况且顾达一向守诺,离约定的钟点还有盏茶时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出来了。”
程伏几人都点头表示应许,在原地下了个留音术,又约好分头去寻。寻到了,便以玉简发信通知。
程伏与陈谦茹一组,并肩朝山势高的地方行去。止妄学府依山而建,学舍都集中在位于山腰最平缓的地方,朝下是宿院和斋堂,朝上则是演武场和导师宿舍。
今夜的夜色格外深重,浓墨一般,乌压压盖着整座止妄山。程伏一出教舍,里头的灯便感应到室内再无身怀灵力的活体,“唰唰”
两声,很迅疾地熄灭下去。
程伏拇指与食指交叠,不怎么费力地搓了个火树银花符,指尖乍然跳出红绿交织的莹莹光束,随着灵力术法的轨迹游鱼一般在空中浮动着,织成了一盏双色的宫灯图案。
她手提着灵力灯,朝前一照——灯盏光芒花花绿绿,又是在这般深沉的暗夜当中,以修士不同凡人的目力,隔了几十丈都能一眼看见。
陈谦茹颇为惊喜地看着这灯,伸手触了一下,毫无寻常灯火的烫手触感,惊叹道:“法修竟然还有这样的符咒?我还未见过这般用于照明的咒法,真好看啊。”
程伏无声地笑一声。原身记忆中,这火树银花符乃是鲛族中风流四方大师姐的撩妹术法,寻常的照明术,哪有这般花哨无用的。
不过既然是花哨惹眼的术法,在照明一道上倒也不赖——光芒还是很盛的。
又行了几步,程伏借着花里胡哨的灯光,瞧见一块大石下有条黑影缩成一团,正鬼鬼祟祟地掏挖着什么,动作小心翼翼,很像在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程伏目光一凝,直觉这人不像善类,毫不犹豫地扬手朝那黑影打出一个爆破法咒。
这咒术威力不小,是道双重法咒,朝人掷去时弹道隐蔽,很难察觉,触及目标后便会自动炸出第二层法术——迷雾咒,会迅疾地激起一片毒雾,可以轻易放倒范围中的敌人。
更妙的是,这咒法炸开的瞬间会伴随火药般的焰光,正好能将这贼人面目照得彻亮,一览无余。
陈谦茹惊呼一声:“小伏,别——”
已经迟了。
爆破法咒在暗沉的黑夜中无声疾行,精确地朝那道似乎很是狼狈的黑影直直击去。
焰火的光辉如同程伏所愿般绚烂炸开,沉沉如墨的夜色霎时被撕裂。
热流与强光映在程伏的脸上,一瞬间,亮如白昼。
白昼般的绚烂背景里面,却没有狼狈倒地的猥琐贼人。
立在大石前面的,赫然是个衣袖翩舞的靛蓝背影,黑发如瀑,微仰着头,手中举着一个细长的物件,好似是正对着星光端详。
一股子奇特的醇厚味道弥散开来,程伏猝不及防猛吸一口,只觉头脑昏沉,晕晕乎乎,伸手一摸脸颊,温度滚烫。
她迷迷糊糊提起灯照靛蓝女子,终于看清了她在干什么。
那女子手执一个玉瓶,瓶中似乎有什么液体,正随着她的这番动作不断地流入口中,还有些从唇角溢出。
程伏盯着她,吸了吸鼻子。她想起来了,这是酒的味道。
半晌,靛衣女子似乎终于灌完了一肚子酒,随意地抬手用袖将嘴一抹,散漫地转过身道:“下次找我的时候,大可以温柔一些。”
她长眉高鼻,五官俱是浓墨重彩,鲜艳得让人一眼便挪不开眼睛,是极艳丽张扬的相貌。
陈谦茹无奈道:“顾达,我们几人正四处寻你呢。怎么跑到这地方饮酒?”
顾达眉眼盈着不羁,一挥手,声调带着鼻音道:“想喝酒了,正好闻到有人在这地方藏了坛好酒,就顺道来装了壶。”
边说着,边将手中玉瓶晃了一晃。
程伏眼前已经变得朦胧,空气中酒精的浓度高得不正常,光是一呼一吸之间,神智就已经陷入了懵懂。
她一贯不胜酒力,脸蛋转瞬间红成了苹果。
顾达把玉瓶挂回腰间,看了眼程伏,疑惑道:“这是新队友?方才怎么对我出手了?我看有人袭我,才顺手套了个酒盾。”
陈谦茹偏头看着旁边头晕眼花身形不稳的程伏,叹口气扶住她,道:“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喝酒,她不认识你,还当是贼人进了学府。”
顾达“啊”
了一声,眉峰微皱:“我这酒盾是自动给攻击者酒醉状态的,这……也不是太重的负状态,我只会施法不会解啊,谦茹你帮她解一下。”
面容温和柔婉的医修此刻眉目也笼上一阵愁云:“顾达,你这酒修的厉害之处,不就在于施出的状态难以解除么?”
程伏没力气的靠在陈谦茹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酒……酒修?原来,还有以酒为道途的修士。
她迷迷瞪瞪地想,酒修要怎么攻击人?用酒瓶子砸人,拿酒泼人吗?
耳边二人的对话仍在继续:“罢了,顾达,明日再聚头吧,我先将小伏送回去。”
“走吧走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顾达!走慢点,听我说,明天不许再在集合时间跑出去偷喝酒,别的时候怎么喝都不打紧……”
“知道了,少啰嗦。”
这句话音一落下,程伏醉眼朦胧地一抬眼,就看见红红绿绿的双色灯光交织下,如梦似幻地映着顾达靛蓝的背影走出光辉,没入夜色之中。
她软趴趴靠着的肩膀也动了起来,一只温热的手搭上程伏的腰,小心翼翼地托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