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反差的惊异,便是他沦陷的开端。
下午,凉暑亭内。
韩惜铮身份不高,只是从六品的官职,很多场合都无法出席,因此鲜有机会见到容妃。
他对她的了解全都来自传闻,还有上次在翰林院的短暂会面。
这次为了画像,沈稚秋精心打扮,将自己装点得容光焕发,艳色逼人。他只是抬头一瞥,便觉以前遇到的那些所谓的绝色美人都成了一场笑话,不值得再提。
韩惜铮心中哂笑一声,暗道:不愧是被赵问捧在掌心的女人,自有她能够迷惑众生的道理。
他和大多数男子一样,认为英雄难过美人关,男人犯错多半与女人脱不了干系。所以即便皇帝昏庸无能,他也只认为三分责任在赵问,七分责任在女人和奸臣。
到底是经常做戏的人,面上滴水不漏,看不出丝毫情绪。可沈稚秋也不是吃素的,能在宫中这么久屹立不倒,察言观色的本事已至臻境,一眼就瞧出他隐藏的不屑。
但她神色如常,并未因此动怒,反而轻轻柔柔笑着问他:“韩公子准备好了吗?”
韩惜铮颔首:“随时都可以开始。”
于是宫装美人在亭子中坐下,背后是小桥流水,花团锦簇。她受百花映衬却丝毫不显逊色,神态端庄,任他笔下勾勒。
韩惜铮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从小受到很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无一不绝。虽然他以文采扬名天下,但本身的绘画水平并不弱于如意馆画师。
绘人像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太阳还未落山,草图便已勾勒完成,他搁下笔,让宫女将画纸呈上。
画上女子雪肤花貌,妩媚却不失优雅,灿若神女,实属难得一见的绝色。
沈稚秋看了眼,由衷赞叹:“画得真好。”
韩惜铮拱手:“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更改?请娘娘直说,微臣定会改到您满意为止。”
话是这么说,可他看到容妃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全是欣喜笑意,并不觉得她会提出太多的意见。
像她这样只追求享乐的女子,哪里懂得赏画?
谁知沈稚秋将画轻轻地推过去,柔声细语道:“韩公子也累了,今日就到这里为止罢。”
他不由拧眉:“微臣是不是有什么画错的地方惹娘娘不快了?”
她轻笑着摇头,说:“不,你真的很好,比很多宫廷画师还要厉害,也将本宫绘得栩栩如生,美貌动人。可是我觉着你画的这个人像我,却不是我,没有本宫半分神韵。”
像她却不是她……
“微臣斗胆问一句,娘娘此言何意?”
沈稚秋伸手在画上点了点,道:“画中人目光空洞轻浮,神态看似雍容,实则毫无灵魂,这并不是真正的我。”
“不知真正的娘娘是什么样子?”
她唇角微扬,指尖在酒窝处微微一按,露出个娇俏的笑容。
“那你就要亲自来看看了。”
韩惜铮还想再说点什么,没有来得及开口,女子已然起身,衣袂翩飞,整个人像一团烈火,在宫人的拥簇下迎风而去。
望着那个纤细婀娜的背影,他有些出神。许久,若有所思地收起东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婆婆想她做奸妃
走过御花园,从玄武侧门出来,韩惜铮并不急着回去住所,而是先去了东大街的一处药堂。
牌匾上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他抬头看了一眼,迈入其中。
至柜台处,青衫郎君轻轻晃了晃折扇,问道:“掌柜的,我最近喉咙肿痛,能给我抓点药吗?”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将头抬起,随口道:“桔梗、甘草、防风、牛蒡子、玄参、升麻、射干。抓回去熬柑桔汤,喝个几次就能药到病除。”
韩惜铮掏出一块散碎银子,笑眯眯地说:“劳烦帮我包好,我拿回去后想直接煎药。”
掌柜瞥他一眼:“那你随我进来,我给你多抓点玄参。”
跟着他进入里屋后,韩惜铮将折扇合拢,将轻佻之色隐去,声音压低:“情况如何?”
中年男子给他沏了杯茶,说:“公子请放心,上一批药材已经送到汾州,交给了当地的乡绅。”
“能确定是给的乡绅吗?”
近日汾州突发洪灾,死了很多人。朝廷虽有救济,但经官员层层剥削,真正落到百姓头上的便所剩无几。韩惜铮人微言轻,暂时无法改变这种局面,只能暗中解囊,购买了很多药材、粮食,托人送往汾州。
他自己就身居官场,深知里面的水有多深。有时候贪了无罪,不贪反而成为罪过,在这样浑浊的大环境中,所购物资绝对不能交给官吏。
万掌柜点头:“我找的镖师再三确认过,是给了汾州最有名望的扈老爷,没有经州官的手。”
“如此便好。”
听完,他终于松了口气。
对面的人递来一本账册,帮他翻开封皮:“里面详细记载了公子捐赠的每项开支,何年何月何日购买了多少东西,全部在册,请您过目。”
韩惜铮信任掌柜的人品,没有细看,粗略地翻了两页,将账本中的内容浏览完毕,眼神深幽,显出几分犹疑。
韩氏虽是东南大族,家底丰厚,但他想自立门户,约莫有三年的时间没向家里伸手要过财物。这次购买救灾物资也是全靠过往的积蓄支撑,如今手头已经没有太多余钱可供支配,然而汾州那边还有很大的缺口。
他眸光黯淡,道:“韩某虽然尽了全力,但终究只是杯水车薪,还有许多人没有得到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