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笃笃”
的叩门声。
景行回过神来,将故意拉扯到松垮的内衬系好后,起身开门。
蓁姨顺势而入,一边回头一边问道:“承湛怎么先走了?”
景行淡淡道:“他说府上有事,就先行下山了。”
蓁姨叹气,拿出一罐昨夜备好的药材,絮絮叨叨地说:“那你把这些带给他吧,年轻人不好好修养身子,连我一个老婆子都不如。”
景行心不在焉,淡淡地应了蓁姨几句,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两人又话了几句家常,景行便拿着蓁姨打包好的大包小包,一个人下山去了。
来时两人相携,去时却唯剩一人,难免估计了些。向来算计人心滴水不漏的御史大人,头一回对自己的判断生了怀疑之心。
好在竹林幽静,能让景行静下心来思考之后的对策。
然而竹林中鸟声阵阵,那是南飞途中离群的雁,一声接着一声,凄厉又哀绝,无端得让景行稍平的眉头紧皱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欲雨的天色,兀自加快了脚程,开始有意识地追赶谢璋的步伐。
大约一炷香之后,景行蓦然停住了脚。
谢璋自寒山寺中落荒而逃后,便一心只想回谢府,把自己那颗不断躁动的心抚平下来,脑中一时是昨日喝醉后模糊不清的记忆,一时又是清晨时那个湿热的相触,一时便失了对周围的警惕之心。
待他觉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天色不知何时暗沉下来,竹林中落叶有声。谢璋凝神看去,察觉到暗中有人正盯着自己,而且不止一人。
身后的东南方向有三人,头顶的竹林上有一人,以及下山的正北方向,有一人。
谢璋放缓了呼吸,空中凝结的气氛犹如冬日里的一夜积雪,冷冽而湿寒。他凝眉静心,而后长叹一口气——
霎时间隐于暗处的一人几乎从四面八方同时向谢璋掠出,度快到令谢璋心惊。无奈之下他只能疾步后退,侧身躲过了斜后方此处的寒光,然后翻身借力,飞身至不远处一间破旧的茅屋之上。
他双手抱臂,看向行刺之人冷冷一笑:“哪儿来的狗?”
对方人势众多,谢璋没有把握能一人解决,本想着与其周旋几句等待景行自后方赶来,但这些人像是早知如此,面对谢璋的嘲讽丝毫不理,一击不成便朝同伙使了个眼色,一齐朝谢璋飞奔而来。
谢璋心下一惊,面色却不露分毫。细看去几人身法皆是上等,四人中有一人用剑,一人使刀,其余两人未见武器,但袖袍宽大,其中藏有暗器也不无可能。
使刀之人力能破山,扑面而来的劲风几乎令谢璋招架不住,只好以退为进,摸出袖中的短刀短暂得架住了攻势。而恰此时,斜后方有寒光闪过,度快如惊雷。谢璋在寒光未至前已做了反应,却只能堪堪躲过剑本身,翻身而起时仍被磅礴的剑气划伤了脸。
血气一出,谢璋冷静的面孔下微不可见地露出了一条裂痕。
这些人,是来自江湖的杀手。
贵族武馆中培养出来的杀手,受着整齐划一的训练,出的也几乎都是刺杀朝廷文官一类的任务。但那些整天在刀口舔血的江湖杀手,周身的的嗜血气息几乎都能凝成实质,而诡谲多变的身手,也是王侯贵族培养的杀手追之莫及的。
谢璋一时想不到自己哪里能成为江湖杀手的目标,也没有时机去想。
因为几乎是在谢璋被剑气划伤的一瞬间,方才没有出手也没有武器的那两人,已经无声地来到了谢璋的身后。
谢璋心中警铃大作,只是对方身手更快,也更鬼魅。谢璋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两人一前一后挟住了双肩,被触碰到的地方霎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谢璋矮身故作脱力,腿风一扫,一手已悄无声息地架住了其中一人的咽喉。
可另一人丝毫不为所动,五指成爪就朝谢璋的胸口袭来。
有青光一闪过,谢璋一眼看见此人指缝间夹着一把精巧的利刃,若任由此物扎上胸口,谢璋恐怕性命难保。
只是当他想要格挡开来时,方才被他制住咽喉之人已趁着谢璋分神,悄无声息地摸出一柄短剑,游蛇般刺向谢璋的后背。
谢璋冷汗不知何时已出了一身,可如此束手无策的危急关头,他也只能祈祷景行快些赶到。
不知是否谢璋命不该绝,只听得空气中蓦然传来一声细小的嗡鸣之声,谢璋只觉得背后握短剑之人一个踉跄,便是利刃哐当的落地声。
他干脆利落的将另一人飞身踹远,回时几乎抑制不住胸腔沸腾起来的喜悦。
景行自竹林后缓缓踱步而出,视线一一掠过众人,最后停在了谢璋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眼中的幽暗便又冷了几分。
握短剑之人被景行伤了右手,一时无法再出招。剩下的几人对视一眼,而后放弃谢璋,转而直奔向景行。
只见景行轻轻地笑了一声,而后退后半步。
几人攻势一滞。
随着竹林间沙沙的竹叶起落之声,十一挥剑而出,身后跟着的,是十几个人训练精良的暗卫。
竹林间顷刻间响起兵器剧烈碰撞的声音,夹杂着空中翻滚而至的闷雷,打在谢璋的心上。
那几人与暗卫纠缠了片刻,眼见杀谢璋不成,便又如来时般整齐划一地自四面八方分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