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忍受自己无法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他才拒绝了俱乐部所有额外的开销——房子,车子,工资,乃至治疗费……他只想赶紧好起来,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在冬天站在海里进行冰水治疗,任由自己冻得浑身发抖,膝盖像刀穿一般剧痛。
直到去年他的第三次、也是最大最彻底的一次手术成功,一切仿佛都终于好了起来,他迅速回归主力阵容,随队拿下了意大利杯和联赛冠军,又续签了两年的合同。
但当伤病再一次袭来时,他仿佛又回到了整整三年暗无天日的夜晚。
他低头看自己的右腿,睡衣下是伤痕累累的膝盖,一左一右露着两颗钢钉,那是帮助他固定着膝盖内人造韧带的证明。
因为上一次比赛中他再次扭到了膝盖,现在钢钉从两颗变成了三颗。
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听到了,一阵敲窗户的声音?
雷东多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深更半夜的哪有这样的声音,怕不是小鸟——
然后他一睁眼,就看见了两只白皙的手用力抓在窗台上,一个金色的脑袋冒了出来,殷红的嘴唇间咬着一大束花。
矫健攀爬、露出半边身子的小男孩正得意洋洋地想来个潇洒着陆,一低头和满脸惊愕的雷东多大眼瞪大眼,瞬间顿住了,尴尬地眨了眨自己不灵不灵的蓝眼睛。
雷东多感觉自己的心跳骤停。
“加迪尔!?——”
他惊慌失措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窗边的桌子,哗啦一声拉开窗户,用微微发颤的手一把抓住了加迪尔,这才感觉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有了一个着陆点。
一把搂住猝不及防失去平衡的小美人,在对方唉唉叫着的时候一发力把人抱了进来,他才喘上了一口气。
“加迪尔?你发疯了!?想什么呢?为什么爬窗户?在这里干嘛?”
随着他的窗户只在二楼,但摔下去也够恐怖了,足够让任何人类断胳膊断腿——哪个运动员该拿自己的身体开这样的玩笑?
滔天的惊吓和愤怒淹没了雷东多,让他英俊到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脸前所未有地看起来格外吓人,连飘在半空中的神都忍不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不需要呼吸。
但是加迪尔一点都不紧张,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有点不明白对方在害怕什么,委屈地放下嘴里咬着的还散发着香气的白色大朵花束,理直气壮地就这么坐在桌子上,抱住了雷东多。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花花,好不容易溜出来给费尔送花花,好不容易爬上来,费尔居然凶我!他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雷东多又急又怕又气,被他这忽如其来的操作搞得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但激烈跳动的心脏和血压上升的感觉又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现实,不然他早该清醒了。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你万一掉下去怎么办?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全?为什么不按门铃——”
“月下给大美人送花,怎么能走大门?”
加迪尔惊讶地反问他。
雷东多不想承认自己在这一瞬间发热和失语了,为加迪尔理直气壮的幼稚态度和偏偏那么让人又爱又恨的美丽眼睛。
“胡言乱语,都说了不准这么叫我……”
他跳下桌子,抹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勉勉强强地维持着理智。但还没等更多的话说出口,加迪尔就已经凑了过来,像粘人的小猫崽一样亲吻着他的额头碎碎叨叨地说:
“不要生气了,费尔,费尔尔尔!外面好大的台子,下面还有灌木丛,不会有事的。”
“……不准蹭。你先下来。”
雷东多轻轻推了推他,头疼地叹了口气。
加迪尔软硬不吃地坐在桌边晃jiojio,骄傲地宣布:“我不要嘛,下来就没你高了。”
阿根廷人忍不住挑起了眉头,看着明亮月光下满脸无辜和理不直气也壮的加迪尔,就算他笼罩着小精灵般的光晕,也不能改变他可恶到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事实。
“你到底来干嘛的?”
“给费尔送花花呀。”
“之前怎么不来?”
“花花没到呀!”
“哪来这么多借口,根本就是……算了。”
雷东多背过身去,听不出喜怒地说道,加迪尔这才有点着急了,从桌子上跳下来,一把抱住对方,咕嘟咕嘟地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我好想费尔的,但我害怕看见你躺在床上的样子,我会很难过。”
神原本想为加迪尔的无情言论翻个白眼,这种话不就像是渣男和老婆说“你生孩子的样子太可怜了,我看了难过,所以我不来照顾你”
,可以说听了会让人疯狂上火。
但他一低头,就看到加迪尔脸上的哀切并不作假,尽管雷东多正背对着他——又或许正是因为雷东多背对着他,他才可以放心地露出这样的神情。
神有点被哽住了,进而感到了一丝烦躁:他不太能理解这个时空中加迪尔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虽然他恪守着承诺不去读对方的想法,但这种感觉并不好。
阿根廷人显然也是不觉得他在说真话,有点嘲弄地问:“怎么,现在又不害怕看了吗?”
“害怕的,所以才想爬窗户偷偷看。谁知道你还没睡嘛。”
加迪尔闷闷地说,雷东多忍不住愣了愣,终于还是松下了气,不知道自己在和小屁孩拌什么嘴。
“行了行了,总之下次不准这样。我现在送你回家去,保罗会担心的。”
他有点疲倦地转过来,想扶着加迪尔一起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