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恪玠沒有接話。包工頭卷錢跑了直接去找承建單位當然有用,更不要說蘇父還是在建築工地上受的工傷。現在台基基建不肯露面只是想推卸責任。這個反應也在蘇恪玠的意料之中。
他今天過來,就沒想過事情可以圓滿解決。但有些流程還是必須要走的。
眾人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眼看著下班時間到了,蘇恪玠走到保衛室門口,衝著裡面的安保人員禮貌一笑,彬彬有禮的介紹道:「我是臨海大學的在校學生,我父親在貴司工地上受了工傷——他在高空作業時從操作台上摔下來,被工地上裸露的鋼筋穿透了大腿,此刻正躺在手術室里昏迷不醒。」
門衛室里的保安有些狐疑的看著蘇恪玠,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
蘇恪玠表現的就像一個天真不諳世事的大學生,強自鎮定的說道:「……現在包工頭卷錢跑了,工地上的其他工人結算不了工資,我父親的工傷也沒有得到賠償。以我們家的條件根本無法支付手術費和術後的康復治療費用。麻煩您向貴公司的相關負責人傳達一句話,我認為承建單位理應對這些農民工被拖欠的薪水還有我父親的工傷負全部責任。如果貴司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明天早上我會去臨海市各大報社,以臨海大學學生的名義登報向社會各界求助。」
蘇恪玠一席話要素過多,安保人員有些震驚的看了蘇恪玠一眼,旋即拿起電話。
幾分鐘後,蘇恪玠獨自一人被請到了台基基建臨海市分公司的經理辦公室。
台基基建臨海市分公司的負責人姓戴,叫戴榷德,是台基基建董事長宋世坤的小舅子。這是個看上去三十多歲,油頭粉面眼眶青黑的男人。身上穿著一件花襯衫搭配著磨砂牛仔褲,並不濃密的頭髮上打滿了髮膠,看上去更加稀疏。此刻正翹著二郎腿,一臉不屑的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老闆椅上:「……臨海大學的高材生?就是你在門口大放厥詞,大言不慚的想要威脅我們公司?」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就跑過來撒野?活膩歪了吧?」
蘇恪玠不為所動,穩穩噹噹地回答:「您誤會了。我只是想要解決問題。請求媒體幫助是我這個年紀的學生能夠想到的最快解決問題的辦法。如果貴司覺得無法保障自己合法權益的弱者向社會尋求幫助對於貴司來說也是一種威脅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解決問題?」男人嗤之以鼻,操著一口並不流利的普通話:「你們家的問題跟我們台基基建有什麼關係?你老爸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嗎?簽過勞務合同嗎?什麼都沒有,你憑什麼要我們台基基建負責你老爸的工傷?你去找那個跑掉的包工頭嘛!出於同情,我倒是可以給你報銷兩張火車票。不用謝啦!」
蘇恪玠心平氣和:「我父親受僱在臨海市西城區幸福花園二期項目工作,台基基建作為幸福花園二期的開發商,包工頭只是台基基建僱傭的外包人員。他攜款潛逃了,台基基建作為承建單位要負連帶責任,這一點毋庸置疑。更何況我父親是在建築工地受的工傷。」
「天真!」戴榷德滿臉不屑的點了一根煙,指著蘇恪玠囂張的道:「年輕人,說話是要講證據的。你說你爸受的是工傷他就是工傷了?你有證據嗎?我還說他沒事自己亂跑,跑到我們工地上受了傷還影響我們工地正常工作呢!我們台基基建沒找你們要誤工費就不錯了,你還敢來訛我。信不信我直接告你個敲詐勒索誹謗罪?」
不等蘇恪玠開口,戴榷德又重將蘇恪玠從頭打量到腳,用一種玩味的語調慢慢說道:「……不過嘛,你倒是長了一張讓人願意給你花錢的臉。」
說話間,戴榷德慢慢把頭仰靠在老闆椅的椅背上,渾濁的目光牢牢黏在蘇恪玠的臉上,發出一聲短促的淫笑:「開個價吧!陪我玩兒兩年,別說你那窮鬼老爸的工資和醫藥費,就是要房要車,只要哄得我開心,也不是不能商量。」
這是蘇恪玠在短短兩天時間內,第二次聽到類似的話。他的表情有一點古怪,輕垂眼眸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坐在老闆椅上的戴榷德。
玫瑰色的霞光從窗外斜照進來,給蘇恪玠的身影披上一層光暈。他的腰脊在光暈中挺得筆直,身形看上去越發挺拔瘦削,精緻的眉眼在夕陽餘暉的籠罩下氤氳出幾分深邃,一雙漆黑的眼珠微微轉動,仿佛千年的積雪堆化出了兩泓深不見底的寒潭,從中蕩漾出來的冰冷與嘲弄看得戴榷德心神一盪,下意識的放軟了語氣:「其實——」
「既然貴司這麼想走法律程序……」蘇恪玠若有所思,旋即衝著戴榷德禮貌頷:「那麼,法院見。」
「站住!」戴榷德在蘇恪玠轉身之際冷冷喝道:「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蘇恪玠轉身,目光依舊清冷淡漠。戴榷德被蘇恪玠的反應勾的心癢難耐。他俯身打開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從裡面掏出一沓現金,起身徐徐走了過來:「年輕人做事不要太心急,你不是很缺錢嗎?我現在就可以——」
「冒昧問一下,」戴榷德未盡的話語突然被蘇恪玠打斷,只見他環顧四周,認真的道:「您的辦公室里有沒有安裝監控?隔音怎麼樣?」
「當然沒有監控,而且隔音效果非常好!」誤會了蘇恪玠的反應,戴榷德急不可耐地蹭上前,一隻手很不老實的摸上蘇恪玠的肩膀,一臉竊喜的說道:「你也不用這麼著急,我這個人其實還是很有情調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