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思得那人松了绑,只略微活动了筋骨,旋即抬了那双桃花眸子,笑道:
“大人哪里的话,许家若不干些贪赃枉法亦或谋权篡位的好事儿,下官自也拿许家没办法啊!”
那许渭闻言赶忙垂头作揖:“将军!许家经年以来对魏家可谓是效死输忠,万万不敢行此等脏污之事啊!”
沈长思浑似没听着,只笑道:“今儿冒然进府实属在下不对,在下没脸儿过多叨扰,这便去了。”
说罢,那身形修长的男子提刀恭恭敬敬地朝许家二人作了个揖,只还笑着朝许未焺抛了个媚眼,不过喘息功夫便消散于夜幕当中。
许未焺见那人举止轻狂,不由得蹙眉问道:“爹!适才那人是谁啊?”
“沈氏长子,名长思,表字义尧。”
许冕喘了口气又道,“那位同你一般大,却已任职左羽林军大将军,统领着好些北衙禁军,是个手段颇硬的,你平日里头切莫招惹他!——小祖宗,你听着没?”
“就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许未焺不敢置信。
许冕用指节叩了叩他那宝贝儿子的前额,无奈道:
“小祖宗,瞧人怎能只凭一张脸呢?沈大将军适才恐怕是在陪你闹呢!当年那位武举之际,你爹我临场督考,他将重剑使得跟把扇似的,当真是孔武有力,最后得了一甲一名也实在是情理之中……不过你当年不是同他一块儿考的么?怎的连那武状元的脸儿都能忘了?”
许未焺满不在乎地说:“我那会儿哪有功夫瞧他的脸?”
许冕摇着脑袋叹:“你心太粗!——当年若非你小子疏于拜读古今兵法,栽在了文试那块儿,如今也不至于只在皇上身边当个左千牛备身。”
“这又如何?”
许未焺吩咐府中下人收拾麻绳,“只要能时常见着陛下,要我干啥都行。”
许未焺同那太子一块儿长大,早把那人的命看得比自个儿还重。他不贪权财,不贪声色,他拜佛从没求佛助己升官,从没求佛助他相思有终,他次次所求皆为魏千平能长命百岁,能叫他在其足下见尧年舜日。
“你呀!”
许冕扶额,“下回入宫时千万别把这说同你姑母说,免得把她气得再犯心病!”
许冕嘴上虽仍旧没休没止地叨叨念,心下却不免惶惶无措。
沈长思若无皇上撑腰,那是无论如何也没胆子冒犯许家。况且他向来心思缜密,要查许家也不至于如此露骨,此举之目的恐怕不在于查,而在于告诫他们许家人莫要轻举妄动。
“莫非是二弟在外头捅出了什么篓子?可他近来不都在府内养病没出去么?不会是哪家又惦记上了许家罢?唉明日再去提醒提醒二弟罢,劝他行事莫要太过招摇,免得无端遭人恨啊!”
许太尉思忖着,到底没将疑虑同许未焺道来,只催他儿子早些就寝。
远处惊雷炸开,赫然划开一道天裂。当许府诸人正为那被视作不祥之兆的霹雳而胆战心惊之时,许未焺却自顾失了神。
真奇怪。
他此刻心中装的竟不是许家来日气运如何,而是适才那沈长思是不是要冒着大雨回宫,那歧王魏盛熠此刻是否因雷声大作而惴惴不安。
然而许未焺错得离谱,魏盛熠那八尺有余的蘅秦儿郎怕雷,也实在太过稀罕。
歧王府内,早已熄了火烛,唯有廊上与门前悬着的几盏灯笼还在顽固地抽出惨淡的光,于石墙上摇晃着不知何物的影儿。
沈长思避过歧王府中打着呵欠巡逻的家丁,灵活窜上了卧房顶头。他掀了片瓦瞧,却见内里暗得很,只有透过纸窗渗入的几丝月光照亮了边边角角。
榻上罩着帷帘,沈长思借着那不时划破天际的霹雳只能隐约瞧见一人侧卧其间。
见屋中无甚异样,沈长思便踩着屋瓦遁入了滂沱大雨中,未曾思虑那榻上影是不是那歧王的。
夜半,一头顶斗笠的汉子借着暴雨遮蔽从虚掩着的后门窜入白府内。
待他进门后,方才还酣睡门侧的阍侍竟将眼猛地睁大,小心翼翼地将门给合紧了。
白府老管家甩头瞧了好些时候,这才将那人领到了一窄屋里头。他小心点了盏烛灯,急急退了下去。
烛光将门下侍中白仁、东复王叶时与刑部侍郎许渭的脸自暗处抽出。
来人进屋,这三位却是遽然跪了下来。魏盛熠解了斗笠,抬手要他们起来。
许渭恭谨道:“王爷,路上如何?”
魏盛熠淡淡瞥他一眼,应道:“没人跟着。”
白仁皱着眉头,说:“臣到尚药局问过,魏千平少说还能撑个三年,且先不论其命有多长,如今他没有子嗣,朝中拥立贤王魏尚泽为太子的呼声也大得很……从此处来看恐怕也是盘死局。”
魏盛熠蹙起浓眉,把头点了。
“王爷,下官有一小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渭笑道。
“说罢。”
“逼宫多少会落人口舌。”
那许渭谄媚笑了笑,“世人诟病王爷您的血统,您不如借此反将他们一军,联合蘅秦十八部来夺位——此乃上乘之法!”
魏盛熠伸指解了被雨沾湿的蓑衣,又瞧了那肠肥脑满的许渭一眼,冷笑道:
“怎么?您要本王通敌叛国?”
那许渭虽是庶子,但捱不过他脑子灵光,再加上许家的地位,哪怕一个庶出子也比小族的嫡长子尊贵个百千倍。平日里都是别人上赶着巴结他,他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懂得什么人情世故。
他听不出魏盛熠话外之音,还以为自己聪明,魏盛熠愚笨,乐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