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给管事下指示?易澧双眼直,哪里指示得出来!
蓉波又问林代可有什么话。
林代一副被她提醒了的样子:“哦,还真有!”
蓉波怔一怔,方问:“是什么?”
林代自袖中取出一个手做的小布佛儿。这就是她跟邱嬷嬷等人最近赶的针线活儿了。本地风俗,红白喜事,都可做这么个布佛相赠,保彼此平安。
林代拿着布佛儿,道:“大管事勤勤恳恳多年,先夫人、先老爷手下,他都服侍过,如今送进帐簿来,我们姊弟还是第一次并肩儿看,想着好不唏嘘!总该有点表示才是。我身为小辈,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赏,总之正好替亡者祈福做了几个佛菩萨,便分大管事一个罢。”
蓉波看那布菩萨上,还镶了珠玉,说是家制手工品,其实是件贵重东西,送出去,多半也有收买人心意思在内。蓉波恼林代抢人心,又说得这样好听,她没理由拦,只好任那布菩萨送出去。
后头仆役忽然神色惊惶来报:旧帐本找不到了!
原来帐本拿进来之后,要与旧帐本核对,这也是惯例。那些旧帐本,平常没人想起。帐本翻阅时,蓉波才叫人去拿旧帐本来。谁知旧帐本会不见?
林代忙道:“唉呀!可是火烧了?”
蓉波否认:“帐本又不是收在书楼。”
“可是……”
林代瞟蓉波一眼。
蓉波知道林代的意思:那火是她们自个儿放的。为怕烧掉很有用的东西,烧之前把贵重书籍搬掉了不少。又另搬些东西拿去火场烧了充数。当时时间紧迫,难道……蓉波忙乱之下,烧错了东西?
蓉波脸色大变。
张神仙接报之后,脸色也一变。
“坐起”
里温书的云剑,也放下了书。
张神仙忙道:“公子宽心,我去查来!”
他知道得很,死者留下的偌大家产,凭个着三不着两的姨奶奶、一个娇怯怯玉人儿、一个傀儡的娃娃少爷、并几个丫头婆子,左右也是守不住的,何不善加利用?天授浮财,他们却总要先有帐本才好措手!
先前他们在府里就没拿到帐本,以为是蓉波藏起来了,又不便问蓉波逼供,只好等此刻旧帐本对照,有了机会把两者都一起弄到手。谁知蓉波自己都找不到了旧帐本!
张神仙连忙去处理这件突的事情——说是找帐本,实则既然它能丢,要囫囵找回来怕是难了,如今满府的下人们,就像仵作,只等着看谁能扒出帐本的尸。
这尸倒是找到得容易。
林代一句:“莫不是烧了?”
蓉波连忙阻住话头,自有旁人听在耳里,报了张神仙。张神仙一点即通,忙问当时书楼烧火的余烬何在?
这几日大家都忙,书楼里其实就没怎么收拾,里头半焦的书都还堆着,不过找下来,里头并没有帐本。
那些烧下来的灰,是林代说,舍不得丢弃,放在院里,令它们“更护花”
去也好。区区几日,并没有腐烂,扒开来还能明明白白看见那些灰,以及灰里一些很细碎的、没焚完的纸角——
哟,还真有帐簿!
那所谓“帐簿”
已经完全不能用了,只是几片纸渣,大的比指甲也大不了一圈,小的则如星屑,勉强靠上头残留的一点点字迹,能看出是帐簿。
张神仙想:好个姨娘!假做火灾,却不小心烧了帐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恼啊可恼!
他以为他猜中的,便是真相了。
云剑忽尔令人唤张神仙回来。
他想起一事,正待亲自求证。而林代既已翻完了帐簿子,竟领着易澧到云剑这里来请教。云剑推辞道:“你们帐本还没找到呢,且去找它要紧。”
林代螓微侧,道:“我们又找不着,没的添什么乱呢?”
这也是实话。一个弱女、一个幼童,从未管帐,去找能找个什么来?林代又接着先前的话,劝着易澧,纵然对帐目没兴,也要学大哥哥,多看些书,书里好处大着呢,她请云剑跟易澧说说。
云剑脱不开身,私底下叫人唤张神仙回来。
张神仙来了,垂手听命,云剑睨他一眼,吩咐了一句隐语。
张神仙一听,自己也骂自己:糊涂啊!怎么没想到?
他一直疑心英姑撺掇着姑娘在背后捣鬼。而今姑娘给崔大管事送礼物,岂可不防?
张神仙就布置着去查探崔大管事收到的布菩萨,有没有问题。
结果是毫无问题。再说,林代当时翻完了帐簿,就直接掏出布菩萨,让人送给大管事,当中她并没有提写字,看来不可能是翻帐簿时现什么问题,给大管事通气儿的。
张神仙回报云剑之后,云剑点头:“准备请姑娘一并回锦城的事宜罢!”
五百里外锦城里安享晚年的谢老太太,接到信之后,叹了口气,道:“也怪可怜见的。”
二太太应声赞叹:“老太太仁义!那孩子,还是七、八年前见的罢?瘦伶伶,跟只小猫似的,如今不知出落成什么样子了。没有长辈照料,她如何度日?那边听说就一个姨娘,也是靠不住的,若真闹出什么事来,咱们总是亲眷,怎么忍心!”
大太太在旁牵牵嘴角。如今家里的财柄,还掌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实在是老太太身边碧玉、明珠两个丫头,帮着老太太理帐。然而偌大谢府,世代书香,子孙兴旺,财柄就让两个丫头代操,怎么像话?老太太自己也明白,所以前些年已经露出意思,要把当家权柄放给下头媳妇。
下头媳妇有两个,放给谁才是?照老太太的心,自然偏向大房。大房里云剑自幼有才、三姑娘云诗又选进了宫里,风光赛过二房太多!
怎奈当时老太太没下决心,再等两年,情况变了,云剑科场失利,云诗始终作个贵人,没有怀上,听说圣眷也淡了,看来以后再往上爬的机会也不大,开销却始终要娘家接济,马虎不得,竟成了步尴尬至极的废棋。而云书老老实实、稳稳当当的,倒一举中了进士、放了官。这时候老太太若说要把掌家的权柄交给大房,也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