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手下拎着半岁的婴儿站在五楼的过道,中间是隔空的花园,而杨振的身后是林佩佩歇斯底里的喊叫。
他冷冷看着她说:“不是要逃吗,怎么还不走?”
对面婴儿的哭啼像被斩断尾的猫,那人已拎着孩子的背带,将他整个悬空在五楼的高度。林佩佩尖叫着想往上跑,却被人控制住不能动弹,她像个疯子,跪在地上给杨振磕头,一下又一下,隔着厚重的地毯都能听见头碰地的声音,动作猛烈而凄惨:“我求求你放了孩子,我不该骗你,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苏颜大惊,枉她自小在这个圈子长大,烧杀淫掠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却没想过这一幕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也会吓出一身冷汗。更没曾想过,当年肯陪她在书馆里静坐一个下午的男生,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他看着她,像任何一个寻常的傍晚,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小婴儿仍在哭啼,林佩佩也在磕头,一声比一声大,最终她松开握成拳的双手,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楼上的人随即得到指示,把小孩子搂在怀里抱下来,递给林佩佩时,她已经浑身瘫软,接过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颜不再逃跑,她住在有露台的酒店,三餐有人送来,杨振白天不见踪影,但晚上会陪她吃饭,比如现在。他指尖一翻,银亮的叉子打个卷就缠上一团意大利面,送进嘴里嚼得干净利落,苏颜看着他的咀嚼肌一张一弛,忽然就觉得这饭很难吃,于是把盘子切得叮当响。杨振抬起眼皮看了看,将一碟萝卜糕推过去:“糖朝买的。”
她装模作样捏起一块吃,然后吐出来:“呸!难吃。”
康耀明提着麻将闯进来时,刚巧看见她往外喷的动作,一时有点傻愣,却听杨振说:“谁准你进来的?”
语气不太友善。他暗暗叫苦,振哥不拘小节,以前闯他房间就像闯公共厕所一样来去自如,现在有了女人,态度也变了。他歪着脖子,拎着麻将又走出去,关上门就开始敲,笃笃笃,刚好三下,杨振面不改色:“进来。”
重新进来的康耀明很亢奋,把一盒麻将稀里哗啦倒在四方桌上,说:“鸽子林后面的废工厂今天开工,拆得那叫一个尘土飞扬!我刚洗完澡赶过来,六指估计也快到了,振哥咱们打几圈呗?”
杨振问:“晚上谁守?”
“山猫。”
他说,“四周都用钢筋撑的板子围着,里边扎了三个帐篷,十几个兄弟轮流巡逻,再加上上回那么一闹,谁还敢耍花样!”
“总是这口气,出了事你担得起么!”
回头一看,六指到了。康耀明挥手赶他:“出去出去,敲门才让进,新规矩!”
六指闲闲的走过来,照他后脑勺打一巴掌,他顺势擒住胳膊往前摔,六指一个回旋闪到一边,抬腿照他屁股踢一脚,康耀明没站稳,迎面扑上麻将桌,整的哗啦啦一阵响。他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叫:“振哥他欺负人,我才出来混几天呀,就这么对我。”
杨振笑:“出息!”
然后扔下杯子去打麻将。
苏颜肯定是要乱打的,打完三条打四条,六指连丢几张碰牌出去,她也不碰,反叫康耀明激动不已:“六指你会不会打!”
六指弹了下烟灰,一只手理着牌:“鸡婆!”
康耀明忽然来劲,口香糖嚼的吧唧响:“金陵新来了几个小姐,三八的要命,一喝酒就缠着我打听你俩的战斗史。”
杨振把苏颜悄悄推出去的一张牌扶起,还给它摆回原来的位置:“又去金陵,上回的女演员黄了?”
“我说哥啊,那位孙小姐是广告模特,什么时候成女演员了。”
说着就笑,“我看她八成是爱上你了,因为广告的事我见过她两回,回回暗示要和你吃顿饭,说要好好谢谢杨总你呢。”
杨振没反应,继续扶起苏颜“不小心”
推倒的东风,却是六指警告他:“金陵是猴四的地盘,鸽子林的事他没少费心,现在捞了个空,你没事少去那边混。”
康耀明不高兴:“不知道是谁鸡婆!”
打了四圈,就在康耀明对苏颜的牌品感到十分冒火时,杨振的手机响了,讲了几句话之后他将刚摸的牌仍在桌上,撂下手机开始穿衣服,说:“仓库着火,山猫顶不住了。”
康耀明大惊,站起来时挨了六指一记,他自知有错,也不敢反驳,匆匆忙忙跟着几个人上了车。那是废弃多年的老工厂,因市中心往南迁,如今十分荒凉,过桥的收费站被拆,路两边长满绿汪汪的杂草,高不见根,桥下是条河,正值涨水的季节,河水湍流,但是十分清澈。六指开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车子照旧四平八稳,火速朝前行驶,康耀明坐在副驾驶,盯着前方像豹子发怒:“肯定是猴四!我们刚动工就来捣乱,这瘪三活到头了!”
恰逢雷雨季节,暴雨说下就下,康耀明说完话后不久,唰唰的雨声已经响彻周围,雨刷器来回工作也赶不上暴雨倾盆的速度。一路黑暗,原本只有村户的稀疏灯火照明,这大雨像洪水决堤般下来,现在连那点微弱的灯光也看不见了。
车轮子开始在坑洼的地面上打滑,几个急速拐弯之后,康耀明有点儿生气:“这地上是水又不是油,你怎么开个车像玩滑板?”
六指全神贯注抓着方向盘,说:“左边车胎不稳,再不小心就该往出飞了。”
杨振问:“谁动过车?”
沉默一会,康耀明骂了句脏话,像头狂躁的狮子:“昨天在停车场看到猴四,我当着他狠揍了上回亏钱的那狗腿子一顿……”
话未说完,车子突然往左边冲,六指急速转着方向盘,康耀明喊叫着踩煞车,杨振微微皱眉:“煞车坏了,往桥上开,一上桥就往下跳。”
他一句话倒让几个人镇定下来,苏颜一直安静坐在他旁边,这时候听说要跳河,不由得有些紧张。他脱掉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将两只袖子当腰带捆住她:“闭上眼睛别抬头。”
然后像拎粽子般把她拎到怀里。前面康耀明这时却掏出支打火机,准备点支烟压压惊,跟着杨振这两年算是太平,还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他有些惊慌。不想这一动作,却叫杨振暴怒:“车子漏油,你他妈掏那东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