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却说:“走过一次的路,没必要再走第二次。”
“你就这样放弃?”
孙明月十分不能理解,“一旦从牢里出来,再想做什么都特别困难,我知道你不怕坐牢,可苏颜呢,你就放心仍下她一个人?”
他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自有安排,她会过得很好。时间差不多了,你请回吧。”
说完就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他拉开门的时候,凑上脑袋在门口偷听的小警员一个踉跄跌了进去,随即又火速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对着孙明月点头哈腰,再追随杨振出去,凑到他跟前套近乎:“那啥、我知道你来头大,以后进去我会多照着你,那啥、你能不能送我一张孙明月的签名照?”
……
春暖花开的日子,s城公开审理了一件大案子,g市人杨振在本地区寻衅滋事、挑唆他人杀人、以及非法集资,被公安机关逮捕,鉴于被告人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其被羁押期间表现良好,酌情考虑,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宣判的当天,艳阳高照,苏颜穿着厚实的羊绒衫,纤细的后背早在进庭的当时出了一层薄汗,桌椅密集的法庭像只牢笼,紧紧困住她和站在被告席上的那个男人,双方律师争辩激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两只清亮的眼睛紧盯着杨振高大的背影,他似乎又瘦了些,头发短短的贴着头皮。
整整一个小时,她眼睛眨也不眨,只盼着留给他背影的那个男人能够转过身来看她一眼,除了审判席上法官时不时敲堂木的声音将她从沉浸中拉回,她甚至连被告人律师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整颗心都挂在杨振身上,可是他没有看她,到宣判时都没能回一下头。
六指紧紧握着她的手,冰凉的手背,却出了一手心的汗水。当八年两个字尘埃落定,他清楚感受到她浑身发抖,尽管当初说的是只要不死,都会等他出来,事实上她也的确会那么做,只是当真正听到她引以为天的男人被宣判时,仍然十分接受不了,杨振是谁,这世间怎会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他怎会坐以待毙等待别人决定命运?苏颜还来不及哭,就见他被两名警员携带着退庭,她从席上冲了过去,六指伸手,没将她拉住,她却被过道上的地毯绊了一跤。
六指冲过去,将她扶起来,半抱着将人刚搂进怀里,杨振却在这时回过了头。照样清朗英俊的脸,深邃的眼神却异常柔和,唇角似乎还有意无意扬起轻微的笑,他脚下往前走着,只清清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便转了过去。
苏颜软下了身体,跪在地上,半个身子被六指搂着,就那么放声哭出来,边哭边叫阿振,痛彻心扉绝望到底的哭声,响彻整间法庭,惊得参判人员都快流下眼泪,也让引带被告人出庭的警员频频回头,却惟独没使杨振停下脚步,他甚至越走越快,苏颜在泪眼模糊中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哭着晕了过去。
她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是十五六的少女,每天和林佩佩一起上下学,她们爱吃糖朝的胡萝卜糕和芝麻糊,每次吃不完的都剩给杨振,她们还去补习班补习,去图书馆上自习,可是突然画面放大,她站在空旷的操场,四面全是绿油油的参天大树,她一棵树一棵树地找,怎么也找不见杨振,忽然又听见密集恐怖的枪声,她转身,就看见杨振倒在血泊里……
头疼得厉害,隐约间仿佛知道这是个梦,却始终不能转醒,她还感觉到有人擒着她的手臂,正往里刺针,真疼,又凉又疼,还有鼻梁下的人中,仿佛被钉子刺了进去,都刺出血了,于是醒过来。迷蒙地睁开眼,看到周围的人,还有支架上的吊瓶,林佩佩的双眼已经红肿,松开掐中她人中的手,一手拿了毛巾擦她额头上的汗,边擦边说:“醒了!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又有大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拎着器具冲进来,两名男青年抬着担架往床边走,却被山猫一手擒了一个带出去,他的力气真大,人也十分火大,指着这群人的鼻子骂:“他妈的才来!才来!这会来有个屁用!等你们来人都缓不过气了!人已经醒了,狗娘养的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她检查!”
头发花白的主治医生被吓懵了,握着听诊器跌跌撞撞跑过去,心跳正常、呼吸正常,再翻开眼睛看看,瞳孔清明、血色正常,又量血压、瞅心电图,一切都正常,于是回头给山猫汇报:“一切正常!”
“人他妈都醒了,当然正常!”
山猫脸红脖子粗,三月的天,卷起长袖,露出纹身,吓得医生瑟瑟发抖。在床尾站着的六指这才松下一口气,拍拍医生的肩膀:“你先出去,该配药配药,动作快点儿。”
那医生连连应了好几声,才麻溜儿地跑了出去。
吵闹的屋子变得安静,苏颜躺在床上,看着六指一声不响地盯着她,又看着山猫站在窗前使劲地拔自己头发,接着看看身边又开始哭的林佩佩。林佩佩很凶,边哭边骂她:“看什么看!把我们每个人整得提心吊胆,你开心了!”
还想点她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他被判有期,又不是死刑,他都没死,你怎么敢死?也不怕他出来后找你算账!”
她迷迷糊糊地呆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不清醒还好,一清醒了,这心窝就被电钻了一般疼,疼着疼着就又想哭了,林佩佩擦完汗水又给她擦眼泪,哽咽着说:“别哭别哭,我是逗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