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头也不抬:“你怎么知道?”
“我们这儿,哪有你这种人,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儿!”
老头指了指街头的几个男人,“看见没,那几个在这转一早上啦,拿着个本儿逢人就问东问西,依我看这小地方该出大事了,我瞅你是不是也和那几个便衣警察是一伙儿的呀?”
杨振的手里捏着半截残破的香菇,香菇腿上还沾着鲜泥巴,他大概楞了一秒钟,将放在地上的雨伞重新抗到肩上,接着挑选框子里的菜,边说:“我回来走亲戚,顺便给老祖先上个坟,就这些吧,你给算算,要多少钱。”
之后他便拎着半袋子香菇往回赶,走的却不是大路,从分叉口的小路上走了几分钟,又跳进荒芜的空地里,从这个看不出来什么方向的方向往回走。他步伐匆匆,神情严肃,却也不慌不忙,半路上接到山猫的电话,那个壮汉在手机的另一端暴跳如雷:“哥我刚被他们放出来,猴四那王八蛋不知用什么办法找到你的下落,现在有大批警察正往那边赶,那地方不能呆了,哥你赶紧走、赶紧走!”
他更加匆忙,从地里跳到小道上,惊了树上的鸟、林间的风,大衣角被飘飞的雨水打湿,细密的雨声潜伏在周围。一路走到家门口,砰地打开大门,扔了伞,丢了刚买的面人和香菇,吓得阿黄一蹦三尺高,他三步并两步地往二楼奔去,扯开被子把被惊醒的女人抱起来,给她穿衣服:“这儿不能呆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苏颜瞬间彻底清醒,不知道为什么要走,看他神情严肃十分认真的样子,又不敢多问,连忙马不停蹄地穿衣服,系上扣子后便被他拉着往楼下奔,小院后面停着他们来时的越野,跳上车便发动,在苏颜关门的刹那,车便急速地往前驶去,方向却是一路向北。这会子雨越来越大,浇灌在车顶,还伴随着电闪雷鸣,苏颜看了眼穿在脚的拖鞋,越发意识到事情严重,直到颠簸不堪的汽车行驶上平稳的大路,她才问他出了什么事。
车子开得飞快,他盯着前方:“廖锋死了,s城全城逮捕我。”
他转头看她一眼,笑道,“你怕不怕?”
她惊讶道:“你说真的?没开玩笑?好端端的你杀廖锋做什么?现在怎么办,他们追上来了吗,你没和孙明月在一起,孙亮也不会帮你了?他也会追杀你吗……你的弟兄们呢,你对他们那么好,他们拼死也该堵那些警察啊,怎么会叫人追来……”
他觉得此刻的她特别可爱:“没人帮得了我,现在我身边,只剩你了。”
她怎么看他也不像着急的样子,可这行动却是逃命的架势,想了想,拧着眉毛:“你又骗我……是不是?”
他彻底笑出声:“宝贝儿,这回可真没骗你!”
唰唰地雨声响彻头顶,若有似无的警笛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颜以为是错觉,却从后视镜看到了灯光不断跳跃的警灯,那警笛声顷刻间变得真切,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他说的是真的,真的有警察追捕,活了这么多年,她见过无数次杨振和警察对峙,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是逃命的方式。
他也听见了,收起笑容,将车开得快要飞起来,叫她抓好了,她便紧紧抓住车内扶手,再往前面,是弯曲的山路,大雨天路滑,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行驶了几分钟,却彻底甩掉了那帮人,于是冷笑道:“就这胆子,还想抓人?”
那些人惜命,他倒也不是不珍惜自己的命,只是很多时候对他而言,惟有不要命,才能活命。
车速渐渐放下去,他在车里给她讲故事,苏颜的心彻底乱成一团麻,哪有心情听他讲,只怕翻过这山,就被守在山下的警察围堵,他看穿她的心思,腾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山连着一高地,我们半道上冲过去,下了那地方就过了边境,到那之后就安全了。”
两小时之后,山的另一边下起大雪,两国交界的地方是整片冰原,车轱辘在白茫茫的冰上打滑,就在他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车上时,身后传来了枪声,有子弹打中车门,砰地一声振聋发聩,苏颜稍稍放下的心又紧张地提起来,杨振没敢停车,把着方向盘还在往前冲,边沿处是片树林,他十分艰难又灵活地控制住车身,歪歪扭扭地往树林靠近。那群惜命的警察显然车技不如他,却也不是省油的灯,穷追不舍地追了上来,杨振尽力保持车身平衡,在打转的过程中,苏颜的头磕上了车顶棚,咚地一声,他也顾不得,却一反常态地开始说话:“听着,车一靠边你就下去,穿过林子往北跑,尽头处是海洋,六指在那等着你。”
苏颜收回摸着头的手,随着车身不停地东摇西摆,态度顷刻间变得十分不友好:“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说了和他没什么,你不相信是不是?”
他顾不上看她一眼:“我信,你说什么都信,我没开玩笑,走前我联系过他,让他在那等着你,他自有办法过滤掉警察,只有把你交给他我才放心。”
她紧紧抓着扶手:“我不要!你不是说死也不会放我走吗?现在放手算什么意思?要走,我们一起走!”
汽车离终点越来越近,树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轰地一声冲到了林边,车子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撞在一颗大树上才停下来。苏颜失去平衡力,狠狠撞上了挡风玻璃,再跌回到座位时,额前又青又紫,他伸手在那块青紫上摸了摸:“问题不大,到了之后让他给你弄点儿药。”
摸摸她的脸,“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没人敢管你,可不要乱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