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在敞开的房门上敲了敲,看见打开的电风扇不禁皱眉:“嫂子你又开这玩意儿,有空调不用干嘛老用这个,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看到晾衣杆上的衣服,眉皱得更紧,“不是说了不让你洗衣服吗?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咱请个保姆就成,你现在这样怎么能干活儿呢!”
她笑眯眯,一副很有母爱的样子:“总不能白花你们的钱啊,现在可是两张嘴吃白食,光享受不干活,我可做不来。”
山猫从身后拎出一只盒子:“你又说这些见外话,你和振哥的孩子还不就是我们的孩子,要被他知道你干这些,他还不剥了我的皮!你赶紧在客厅里躺着歇着,实在睡不着,哪怕看会儿电视也成,回头六指看见了,又该说我没把你照顾好了。”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那只晃来晃去的盒子上,好奇地睁大眼睛,撑着圆润的腰走过来:“你这是装的什么东西,是活的吗?”
山猫打开盒子,一只透明的缸,三分之一的清水里装了两条鱼:“嫂子你还记得阿黄么?我估摸着你喜欢它,就回去找找看,没想到还真给我找着了,但回来的路上听说孕妇不能养猫,我就把它暂交给房东了,这家人爱猫,拿了几条鱼作为交换。我们忙的时候顾不上你,有这小东西陪着,也算个乐趣不是?”
于是,她就在信里写,山猫用阿黄换小金鱼,她每天给小金鱼喂食,这样的日子虽清贫却与世无争。
八月中旬,这座城市又进入雨季,阴沉的天空闷雷阵阵。店里这几天的生意冷淡,新请的几个小伙大多时候都在捣鼓几台旧车,这几个都是刚从技校毕业的学生,闻讯六指和山猫的手艺专程跑来,最开始也是慕名他们从前的丰功伟绩,偷偷打听之后被六指训了一顿,说要是想走另一条路,可就来错了地方,于是也就安下心来做事,毕竟单手能把保险杠敲定的人还是值得他们崇拜的。何况还有一位勤恳的老板娘,挺着大肚子,上下楼都十分吃力,却坚持做东西给他们吃,隔三差五就做一顿宵夜,几个人钱没挣多少,肉倒是长了几斤。
上午的天空漆黑如夜,闪电以不同的频率划过天空,刹那的明亮之后是炸雷一声响。几个小青年拿着扳手在店里开着玩笑比划时,苏颜正在二楼整理屋子,昨晚他们喝酒到半夜,散的时候也没来得及收拾,桌上杯盘狼藉,她把剩菜攒进一个盘子,又把啤酒瓶放进袋子,窸窸窣窣整理完毕已经是半小时之后。大概是天气不好,她总觉得胸口发闷,攥着抹布擦柜子,莫名觉得腰疼,只好扶着腰往阳台走,想过去透透气,无奈心口越来越闷,她扶着墙,想往藤椅上坐,撩裙子时却摸到半个巴掌的水,晃神的劲儿还没过去,接着肚子就开始疼。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离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身上疼得厉害,心里又紧张,偏生又没经历过,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阳台上有张小圆桌,桌上放着还未收拾的晾衣架,她扶着笨重的身体,疼得四肢都没知觉,伸手去够那些东西,疼痛一路串到脑门,皱着眉都快失去知觉,纤长的手指始终无法伸直,够了三四次都没拿到东西,最终实在坚持不住,抬起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垂落下去,她整个人也沿着墙壁坐了下去,那小圆桌是藤条做的,十分轻巧,因她的手臂重重打在上面,便理所当然地翻了个个儿,散乱的晾衣架终于腾飞起来,好几个都从狭窄的阳台往楼下蹦落,她看到了,于是大喘着气闭上了眼。
彼时小王正蹲在汽车盖上躲避其他几个的打闹,看见暴雨中似乎掉了几个东西,接着耳边传来铁器磕地的声音,他确信是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下来,二话不说跑过去把东西从雨水里捞出来,接着就欢快地往楼上蹦跶,边蹦跶边逗那几个:“慢慢儿玩着啊,我给老板娘送东西去!”
一分钟不到,小王又从楼上蹦跶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摇醒靠在躺椅里打盹的六指:“哥、哥,老板娘她、她摔倒了!”
店里的所有人大惊,山猫从底盘下冲出半个身子,边往外挣扎边咆哮:“你说什么!”
六指已经往楼上冲了去,边冲边丢下一句:“打120。”
于是有人跟着他一起冲上楼,有人留在一层打急救电话,他把靠墙的人搂在怀里,像林佩佩上次那样准备掐她的人中,却见怀里的人虚弱地睁开眼,顶着汗湿的头发艰难地说疼。六指心下一紧,看了一眼狂风暴雨的天,指挥道:“快去把昨天焊的铁板抬上来,山猫你去开车!”
最后苏颜是平躺在废旧的铁板上,被几个壮小伙抬着上车的,他们甚至在路上碰到匆匆赶去的急救车,山猫骂骂咧咧地批评这些人的办事效率,六指在腾空的面包车后排和苏颜说话,他说:“你不能睡着,这是你和阿振的孩子,再坚持会儿,医生马上就来。”
索性送得及时,胎儿早产,动手术时护士拿着单子问:“谁是孩子爸爸,在这签个字?”
六指和山猫同时抢答:“我是!”
护士吃惊得张大眼睛,肥胖的山猫已经做出谦让的姿势:“你来、你来。”
又对护士说,“他是、他是。”
六指唰唰两笔签下大名,小护士的眼神轮流在两个男人的身上翻转,这瘦子该不会是冤大头吧,替这胖子养孩子?
手术中的时候,两个人坐在靠墙的塑胶椅子上,山猫摸了摸后颈上的汗:“唉、你说我怎么这么紧张,心都快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