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叫她往里坐,她兴致正高,干脆伸了腿到伞外,仍那雨水浇在腿上,嘴里说着不要。微翘的唇,秀挺的鼻,模样十分憨态可掬。小性子逐渐一点点被养回来,他也不忍再说什么,索性由着她。
把烤好的东西放到她跟前,又顺手碰了碰六指:“想什么?”
六指收回盯着炭火的眼神,倒了一杯啤酒:“没什么,最近事情太多,不知道猴四会干什么。我昨天查帐,项目管理收支不平衡,还有一大笔帐竟不知道去向。”
他一边给切好的牛肉刷酱一边说:“年底大选,如果廖家上位,麻烦更多。既然已经撕破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话将说完,狂风猛然吹翻头顶的大伞,瓢泼大雨倾盆而注,顷刻间淋在桌上,劈里啪啦作响,浇灭了本来就不旺盛的炭火。杨振还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一手拿着牛,一手握着刷子,下一刻却迎来苏颜银铃般的笑声。
她整个人站在雨里,长发被风撩起,大雨淋得睁不开眼,笑容却灿烂如明媚阳光,伸长胳膊指着杨振,大大方方地嘲笑。
六指看了看被风刮掉,继而又落到杨振头上的塑料伞,脸上也泛起温吞吞的笑容,一边伸手替他揭开:“这东西还真不长眼,什么地方都敢落脚。”
苏颜笑得更加猖獗,杨振好脾气地站起来,拎开湿透的破损塑料,话里有藏不住的笑意:“你给
我过来!”
话音一落,人也被捞进怀里,她像只兔子,在他怀里拱啊拱,笑声不断。隔着湿透的衬衣,感受他炙热的体温,听着胸膛内怦怦的心跳声,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加速了。
杨振用双臂裹着怀里的人,把她往车里带。该死的为什么要心血来潮吃什么烤肉,亏他专门选了这么安静的环境,也没叫人跟着,偏偏弄得这么狼狈。好在她开心了,哪怕是嘲笑,也总归是笑了。
罪魁祸首逃之夭夭,六指向来负责善后,也不管天空下着多大的雨。慢条斯理地该捡的捡起,该丢的丢掉,却在心底狠狠瞧不起自己,最应该丢掉的始终装在心里。
他站在大雨里,盯着方才递给她的半瓶水,心底下起更大的雨。
回到酒店,当苏颜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时,杨振正坐在沙发上擦头发。胸膛上的扣子敞开两颗,领子有些歪了,整个人看上去平添几分邪肆。他把毛巾丢在高背椅上,拍了拍腿:“过来!”
苏颜从牙缝里发出哧地一声,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起来。他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撑在桌上,将人圈到怀里,附在耳边问:“喝什么?”
这种突然暧昧不明的挑逗,惊了她一跳,装了水的腮帮子还那样鼓着,满眼惊恐地侧过脸来看着他。下一刻他便捉了她的唇,吻下去。凉水顺着两人的下巴流出来,她在他怀里挣扎,发出哼哼唧唧不满的声音。
他在她嘴里喝水,连着所有一块咽下去,啃噬了好半天,怀里的人都快晕过去了,他才放手。她趴在他胸前,手搁在他的肩,喘着气顺着肩往下滑,无意识地划过胸膛,头脑蓦地清醒,又把手放回去。
在心脏的位置,手钻进敞开的衬衣,来回摩挲,有凸起来的疤。轻轻拨开衣服,纤细的指头一遍遍抚在上头,问:“疼吗?”
声音极轻,却叫杨振心头一震。当时不觉得疼,事后也没多少感觉,七年之后的这一刻却忽然隐隐作痛,仿佛沉淀了很多年,疼痛一直蔓延到嗓子眼。
“不疼。”
他拥着她,“只要你在,就不会疼。”
酒店五层的环形会议桌前坐了一圈人,各部门的负责人正挨个汇报工作。项目规划部的老郭捏着一沓a4纸,从头念到尾,直到杨振扣了一下茶盖,才匆忙做了总结。
老郭的长篇大论其归根结底不过一个意思,送审建筑方案,却在规划局那里遇到瓶颈,人家不给办理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他一个人搞不定。
鸽子林的地已经拆的七零八落,杨振办事讲究效率,也不管什么证件有没有落实,什么规定有没有违反。今天听说这一块还没搞定,直接劈头盖脸把老郭骂了一顿,本来严肃的会议场合变得更加寂静。
康耀明正幸灾乐祸偷着笑,却不想下一个就被点名。
“昨天查账,拆迁预算五十万,前期工程三百万,其余的项目总和两百多万,费用支出总计却是一千万,还有四百多万哪去了?”
康耀明坐直身板,右手在桌下悄悄碰了碰六指。顶灯照在会议桌上,光滑洁净的桌面几乎能反映出人的脸,六指盯着跟前的文件,正神游太虚,岿然不动。
他没办法,咳了两声,解释道:“还有一些项目,钱已经支出,可预算我还没来得及做……”
“下午做好给我。”
杨振面不改色,十分严肃,“先透支后报预算是行业大忌,康副总工作失责,扣掉一年奖金引以为戒。”
康耀明差点把脑袋栽在桌上,一年奖金啊,他拿什么去吃喝赌啊。再看旁边的六指,依然目光呆滞,毫无反应。不知是不是今天灯光太亮的关系,康耀明总觉得他脸色发白,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到会议结束,他没忍住抱怨,一拳捶在他肩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唰地缩回手:“六指你发烧啊?”
他的确是发烧了,昨天半夜烧到现在。当护士小姐把温度计塞到他嘴里时,康耀明笑得得意忘形:“没想到铁人也会生病,我说你怎么就能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