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两小时,手术没结束,反倒招来一大帮记者。山猫拦不住,跑上来汇报,六指和康耀明下去处理,杨振心烦,招来院长,把枪往椅子上一扣:“给你两件事,一是保证手术室里的人安全,二是赶走门口的苍蝇,办不了你这医院也别开了。”
说完皱着眉接着吸烟。那院长颤悠悠地点了个头,去办事的时候果然比他们有效率,十几分钟后,整座医院再次陷入安静。
山猫给他泡了一杯茶,滚烫的水在密封的茶盖下渐渐变凉,他也没有喝上一口。心烦意乱的情绪还掩盖着无数自责,七年前朝她开枪是不得已,七年之后他以为可以弥补回来,却仍叫她因为自己挨了一枪。这回担心的却不是她会不会原谅,而是她会不会疼,有多疼。
手术结束的时候雨还没停,已经到了半夜。他去床前看她,沉睡的一张脸,额前还有汗湿的头发,皮肤似乎更薄了,他就那么看着液体一滴滴往下落,顺着细长的透明管子,滑进她的身体。山猫和康耀明轮番进来看过,见他那样子,也不敢劝他休息,最后仍是六指闯进来,拎着个袋子,递到他面前:“先换身衣服,你这样她醒来会吓着的。”
这才把人说动,整理完了回来,他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眼睛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天快亮的时候,倾盆大雨已变成毛毛细雨。苏颜快醒来的时候皱着眉,眼睛还没睁开,已经努着嘴嚷疼,声音沙哑模糊。缓缓睁开眼睛时,有一瞬间的迷茫,待看清楚周围,再看清楚跟前的杨振,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感觉到脖子上有东西,垂下眼睛看到一层层纱布,当下疼痛感就更加强烈。杨振去擦她的眼泪,温热的指腹轻轻揩掉晶莹的泪水,他的声音很轻:“没事了,有我在。”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倒招惹出更多的眼泪。还想张嘴反驳,正是因为他在,才出了事。可嗓子疼得咽口气都难受,于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就那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砸吧了下嘴,他赶紧拿水过来。苏颜望着他,脸上脏兮兮的,下巴上还冒出青茬,嘴唇也干得厉害,眼睛倒十分清明,不像熬了夜的人。似乎还记得昨夜昏迷前最后一眼看他的这双眼睛,那一刻出现了她从未见到过的惊慌失措,这样一想,她竟鬼使神差地觉得这样伤一回也值了。
苏颜觉得自己像个木乃伊,一旦脖子不能乱动,浑身都变得僵硬。她仰着脸努力让视线够着床尾的鲜花,康耀明眼尖,捧着花两步跨到她跟前:“娘娘可是要这个?”
苏颜给了他一个正是如此的表情,轻轻吸了一口气。花的味道很香,能盖住周身的药味。杨振用调羹喂她喝水,她仰面朝天,嘴不敢张得太大,小口小口地啜着,咽得时候动作更小,受伤的喉咙一旦有东西滑过,就算只是一口空气也是疼的。康耀明忍不住笑,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赶明儿在这吊根鸡腿,睁开眼就能吃,吃不完还可以留着晚上当宵夜,娘娘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苏颜气呼呼地睁大眼睛,又说不出话来,那样子看上去很搞笑。杨振就着手里卷成条状的报纸,朝康耀明的腿上拍了两下:“别欺负我女人。”
康耀明立即躬身道:“喳!”
惹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正热闹得紧,有人敲门,六指摊开手里的报纸应道:“进!”
抬头看过去,推门而进的却是三个穿警服的人。来人直奔主题,朝坐在病床旁边的杨振说:“有案子调查,请杨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立在一旁的山猫刚想冲上来,却被杨振挥手止住了,他慢条斯理地将调羹丢进杯里,再将杯子搁在床头柜上,整了整衣服,站起来笑着说:“配合调查应该的。”
又摸摸苏颜的头,“你乖一点,我很快回来。”
苏颜眼看他要走,一口水没咽下去,急得呛住,开始一连串的咳嗽,声音粗哑得吓人,每咳一下都钻心地疼,可是又忍不住。杨振想帮她顺口气,手触着层层纱布,蓦地顿住,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胸口,又摁铃叫来护士。最后转身看着几个警察,说:“我正巧想打听。”
又看了一眼苏颜,“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伤成这样,不知凶手抓到了没?”
其中一人似和他熟悉,尴尬地咳了一下:“杨先生你出动几百人,整个s城都快被掀翻了,据说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消息……不过你放心,该我们做的事,我们警方会尽力的!”
他就这样被带走,山猫和康耀明都慌了神,只有六指最镇定:“放心好了,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这事闹的满城风雨,我们的人在各个地方出没,比警察戒严阵势还大,现在s城谁不知道有个厉害角色叫杨振,这些人自然要出面抓一抓他,做做样子而已。”
康耀明闻言垂头丧气:“唉!枉我振哥一心崇尚低调,这一不小又红遍全城了。”
六指看着康耀明:“我听人说前几天在金煌看见你和廖锋,怎么和他混一块了?”
康耀明摸了摸后颈:“凑巧碰上,就是一赌友,我知道分寸。”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苏颜平躺在床上,着急想参与,可稍微动一下就全身发疼,恰巧此刻她又是个活哑巴,不仅不能动,连话也不能说,后来竟急得流出了眼泪,像只被困的小兽,呜咽不停。六指听见动静,不经意扣翻小茶几上的水杯,茶色液体淌了一桌子,流到康耀明裤子上,烫得他哇哇大叫。六指自然不会管他,过去看了苏颜一眼,拉开椅子坐下,一边用手揩掉她脸上的泪:“他不会有事的,我和你保证。”
顿了顿,“我的话你也不信?”
她想点头,被固定住了,于是只好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