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缭绕着浅淡的莲花清香。
晏深飞快地垂眸看了她一眼,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见那卷轴并未再跳出来发号施令,他这才直起身子,快步退到了桌子旁边,转过身背对着她站着。
洛越拢了拢自己身上被撕坏了一点的嫁衣,想要在床上坐起来,一时却觉得腰软得使不上力,便从善如流地掀开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打算就这么将就着睡一晚。
她一路从虞城奔波到云城,到了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进了云山艳鬼境,一整套成亲仪式走下来,实在耗费心力。眼下虽然不得不和他同处一室,且气氛尴尬,但是她劳累过度的眼皮还是很快压了下去,卷着她进入了梦乡。
晏深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坐在桌边,听着她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安稳,那点翻腾的雀跃和欢喜这才渐渐偃旗息鼓。
她没有推开他。
她的脸很红。
在盖头揭开的那一刻,她就穿着凤冠霞披端坐在他面前,就好像,她是他的新娘。
他数着她的呼吸,唇角不禁翘了起来,难得地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喜悦。
起码,她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
起码,她从头到尾都没明确告诉他,她不要他了。
那……他是不是还有一点靠近她的希望?
翌日。
洛越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挣扎良久才缓缓撩起眼皮,正好看到阴魂不散地浮在她眼前的卷轴。
[阮穆青带祁岁去见灵脉尽断的祁岚,让她亲自将其送走。]
果然,祁岁就是祁岚的亲姐姐。
那么这个幻境讲的应该就是祁家和阮家当年的旧事,她虽然没有特意打听过,但是从花娘那里听过几耳朵,知道祁家是因为得罪了阮家而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起因就是阮二少主阮穆青对祁岁一见钟情,但祁岁一心要走修行路,早早拒绝了他。
没曾想,仅仅因为她不愿嫁给阮穆青,祁家便被阮家寻了个由头栽赃陷害,赔得倾家荡产。在南湖,阮家就是天,祁家只是个小门小户,没有什么背景靠山,一家老小都被遣送去了最南边的宁城,唯有祁岁被强娶回了阮宅。祁岚想救姐姐于水火之中,结果却在潜进阮宅后被当场捉住,灵脉尽断,成了废人。
晏深站在窗前往外眺望,听到她醒了,才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走吧,去见你弟弟。”
洛越闷闷地应了一声,掀开被子就下了床,跟着晏深往关押祁岚的小院走去。
她一大早被卷轴给刺激得醒了过来,其实根本没歇够,整个人还有些头脑发昏,走起路来也是脚步虚浮。
晏深猛然顿住了脚步。
洛越没留意,一头撞到了他宽阔挺拔的脊背上,捂住额头“唔”
了一声,这才清醒了一点。
晏深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只有两只耳垂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了。
洛越看了一眼脚下的台阶,明白他是怕自己不留神摔下去,这才故意停下,唇角忍不住勾了一下。
如果他不是在她面前演戏,那还真有点五好青年那味儿。
关押祁岚的院子位于阮宅最西头,二人一前一后横穿了整个宅子,这才推开了院门。
祁岚身上的白衣沾了不少灰尘,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仿佛淬了冰,直直往门口看来,却在见到二人后愣在了原地,猛然从往事带来的痛苦中挣扎了出来。
洛越冲他挑了下眉。
卷轴将这一段剧情含糊带过,并未做出具体指导,所以她只要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达成结果就可以了,比其昨晚那让人无地自容的情景可轻松太多了。
破土而出
◎“亲我”
◎
“你……”
洛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睑,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祁岚道,“你走吧。”
“我过得很好,你不要再回来了。”
祁岚用余光观察了一下侍立在旁边的下人,看起来人模狗样,挺像那么回事儿,实际上在背地里时不时兴奋地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幻境中这几个人的表现,活像在点评台上的戏子。
他真是昏了头了,刚刚竟会被这样的幻境所惑,差点被绝望和无力驱动着做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选择。
当年姐姐并没有来送他,只让人带来了亲笔书信,嘱咐他照顾好爹娘,不必担心她。
他不肯相信,竟想蚍蜉撼树,凭借自己浅薄的修为潜入阮穆青的住宅,结果没见到姐姐不说,还被阮家人挑断了灵脉,自此断了长生路,祁家也再也没了翻身的希望。
他过于冲动过于愚蠢过于意气用事,终究辜负了姐姐的苦心。
“他对你好吗?”
祁岚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了一下,竟从两张看似平静的脸上品出了微妙的不自然,心里对于破解这出幻境的担忧这才消散了些许。
艳鬼在世间并不出名,作为七境鬼修,又能够坐拥一方山水的主场优势,实力不俗。她却和一般的鬼修不同,不喜血腥残忍的修行之法,反而在玩弄人心中摸出了自己独有的修炼法门,于幻术上造诣不凡,时常潜伏于山水之间,在重重的云雾中设下了进入幻境的结界,将人困在一出又一出卷轴编排出的悲喜剧中,强迫来人按卷轴办事,却又将摆脱既定结局当作破解幻境之法。
不按卷轴来的,一进入就被她关进了地牢中,除非能破除重重幻术,不然则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余生;而按照卷轴来的,在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扮演中,很可能会渐渐迷失自己,不知不觉便走向了和所扮人物同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