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下人引着到了,众人抬头瞧,便见一前一后两位翩翩郎君站在月洞窗的假山外。
一位贵气,另一位温润。
端王朝月洞窗内叉手拜了拜,口中道:“侄儿本是约了张家二郎吃酒,不意路过此处,见二姑母车驾在此,少不得要上来问候一句,有程子没见了,姑母可安好?”
身后张垚想是没料到有这般多的娘子在,唬了一跳,也惶惶行礼,口中磕磕巴巴道:“长、长公主颐安,母亲堂安,诸位夫人和娘子们,玉安!”
惹得窗后小辈的娘子们捂着嘴偷笑。
长公主曼着长声道了句安,让两人起身,张夫人便朝自家孩儿斥道:“你这猴崽子,请个安而已,你脸红害羞个什么劲。”
众人又是大笑。
隔着梅花洞窗,两位郎君稍稍抬眸,立于最前的几位小娘子,样貌和身形便跌入了他们眼中,却是双双一怔。
几位小娘子样貌无疑都是出挑的,但其中,尤以那位着彤色褙子的小姑娘更美,眉黛青颦,清眸润肌,如一株静静绽放的兰。端王倒还静得住,镇国公府的二郎君张垚,却忍不住频频望向窗内,惹得诸位夫人玩笑不已。
簪花宴,外男在此间逗留久了到底多有不便,两人既请了安,告了声退,便由下人引着出了韩府。
接着便是开席,吃了一会子后,主人家又备了下午茶和各色点心,在花厅四周不远的廊亭中悬了篾帘,置上烧水的茶具,让诸位在室的小娘子出去走走,亲自烹茶玩闹一番。
少甯便借此,悄悄退出了花厅。
“表妹。”
少甯回头,见三姑娘含笑跟在她身后,不免一诧。
程立姝一向以二姑娘马首是瞻,今日虽则无意,但确然是少甯在诸位娘子面前下了程立娆的风头,这三姑娘此刻当远远避着她、冷落她才对,不意竟跟着她走了这样远一段路。
周围人声已静,廊腰缦回,尽头方显,唯余墙角一支金桂斜斜探出头来,风吹枝动,影影婆娑。
少甯沉了沉嗓,笑着回她道:“三表姐!”
程立姝含笑点了点头,美眸顾盼到她头上的簪钗,竟露出几分艳羡之色,道:“表妹,长公主赐的这钗子好生别致,不知可否让三表姐也瞻仰一番福气。”
少甯不疑有他,含笑取下,递过去道:“三表姐请便!”
若非这簪子对她尚有用处,她其实很乐意赠与这位三表姐。
程立姝却没敢多留,用软帕轻轻绕着钗尖拭了拭,便又为她攒上了,一双丽眸中闪动着羡慕的微光,轻道:“妹妹貌美,攒这金丝钗很是相配,长公主和镇国夫人眼光也是极好。”
少甯坦然一笑,道:“三表姐知道的,不过是因我父亲之事,殿下和夫人们稍稍抬举罢了。”
程立姝垂首敛眸,又转向花厅,道:“我出来久了,恐过会儿二姐姐要寻,表妹一个人也别走远了,便在前面的廊亭略坐坐罢。”
转过身后,又回头谆谆叮嘱,“虽是初秋,到底早晚有些凉了,表妹莫要贪嘴饮凉茶,若口渴,寻个韩府的女使煮些沸茶来喝吧!”
少甯很承她的情,颔首微笑道:“知道了,三表姐。”
目送程立姝离开,少甯这才转身继续,往最远处的廊亭而去。
今日入韩府做客,各家官眷都将下人留在了外院,只听用韩府自己的女使。韩家安排倒也体贴,便是连几个偏远些的廊亭都使了人手。
少甯沿着蜿蜒的石板路走,绕过两处洞门,便转到一处木作长廊上来,提了裙子向那廊亭走了几步,不料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倩影。
木廊的尽头是一八角琉璃亭,四面各角植了儿臂粗的金桂,用两人合抱的陶瓮覆载其中,树影婆裟,枝枝蔓蔓,斜斜探出廊亭四周,将两侧的去路遮挡着若隐若现。
一妙龄少女含笑而坐,手托香腮,含情带怯一双春眸,盈盈若雨露。对面且站一郎君,一袭暗紫色圆领锦袍,腰束白玉五蝠带,长身玉立,风采袭人。
因背对着长廊这侧,少甯看不见他的脸,只见其琵琶袖轻展,露出一截如玉的手腕。
腕口垂压在颤颤的香蔓上,指腹轻轻一捻,一串芳香四溢的金黄便递到了少女面前。
像她曾看过的瓦市中赶脚商人的戏法。
少女受了金桂花枝,颊畔顿时漾起甜荔似的微笑,秋风而过,送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少甯心里叹口气,当即转了身子,往长廊另一侧而去。
又走了不少路,终于寻到了一处清净所在。
入廊亭,坐下,唤了个女使点茶,忽听身后小声道:“李娘子!”
她转首,见石阶下方婷婷站立一女子,穿黄褐色牡丹花百迭裙,生得极是清丽。
少甯站起身,疑惑道:“正是臣女,不知姑娘是?”
小娘子眼睛一亮,如同一只小鹿般冲了上去,伸出软臂竟想要抱她,又在最后一刻强忍着将手背向了身后。
抬起头同那点茶的女使道:“这儿不需你听用,下去吧!”
待女使走后,小娘子似更激动了些,拉着少甯坐下,从怀里取出本书来。
靛蓝色的书封上拓着几个大字:狸仙与书生。
少甯大囧,今日想来是流年不利,让她竟接连两次丑态毕露。
她支吾道:“这,这个,是,是——””
“是你写的对不对?”
小娘子眼睛发光,“你莫怕,我乃宣平伯家的,我母亲同吴国公家的福康县主是姊妹,听闻我小姨夫的庶女吴三姑娘,近日同府上的二郎君定了亲,这样一算,你我也算是表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