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甯想,因前朝之患,官家忌惮几位皇子弄权,张家想是选来选去这才选了开国伯,一个连虚差也无,却门风严谨的勋爵之户,本是一桩登对的好姻缘,偏让这姑太太给搅和了。
云萝道:“本来外面就在传,这是一桩好姻缘,今日听姑娘这样说,便觉得二姑太太眼皮子更是浅了些。姑娘,奴婢也听说,这二姑娘后来总说不上,余家又托了人去问,连媒人都被人家张夫人赶了出来。”
噗嗤笑出声,“活该!”
且不说后宅这些林林总总的烦心事,这两日朝堂之上也是剑拔弩张。
氓山贼首已被捕数日,这厢程之衍却始终未将一应结案和画押的证供上交刑部,刑部连同御史台推了人出来,于朝会上狠狠参了他一本,又有许多世家背景的官员却站出来为他说好话,直说年轻人方上差,难免一时棘手,同时好心自荐,说自己愿为副职,帮着副都使将这些捋捋清楚。
乾德帝端坐上首,垂目问道:“爱卿何故,区区反贼,竟这些日子都拿不到签供画押,若证据确凿,其间并无其他隐情,便连同那些暗中支持他的富绅,一并押解进京,交由刑部量刑,大理寺核准,该斩便斩,该判便判。”
当初萧苷为韩桐所擒,一干富绅皆被关押在了真定大牢,程之衍之所以一直拖延,便是因暗中已派了程潇去往真定再次核实这些证供。
他怀疑这些富绅的证供乃是屈打成招,若证供当真有假,便能证明那萧苷言及之事是真,届时再一并弄清楚克戎军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程之衍跪下请罪,却说尚需几日,又道:“当日那萧苷由韩大人缉拿,本是必死之罪,但这几日臣审讯于他,知道他尚有一胞妹流落在外,不知去向,为防这些逆贼再有反复之时,臣请再宽几日功夫,臣有信心可以通过此贼将那女子擒获,以安民心。”
一御史站出来凌然道:“区区贼女,不过闺帷妇人,能成何事?我看是程大人有意积黏,莫不是同那贼首私相授受,想助其脱罪生天?”
程之衍手执朝笏冷声:“范大人好密的心思,我乃堂堂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是陛下亲随,朝中四品大员,请问一个小小的氓山贼匪能给我什么?倒是范大人一而再再而三鼓动陛下不拿认罪签文便就此结案,莫非是背后之人怕他多活几日,再供出什么不该供出的,若范大人背后当真有效力之人,便请直言说出,好叫背后之人知道,我程之衍也是不惧的。”
“你无耻!你胡言!”
宦海浮沉的老臣,一腔‘忠君’热血被年轻后生践踏,伸出两根胖指瞠目怒指,唾沫星子溅出三尺远,“老夫为官做宰二十载,对陛下、对大晔一腔赤诚,举朝共见。”
又朝乾德帝膝跪,梗声哭求,“陛下,谏臣受此屈辱,实乃大晔建朝百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老臣为表清白,今日便只能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
年过五旬的文臣较起真来,当真是如菜市口泼妇骂街一般,又是哭天抹泪,又是踉跄撞柱,身后泱泱,拖着长长的尾巴,劝说的劝说,搂腰的搂腰。
乾德帝脸上已经开了花,他一贯知道这些老臣积黏,不曾想竟还这般没脸,仗着资历说哭就哭,说闹就闹,大有今日不顺他们心意,便要来一场阙门请愿之势。
还是谢君澜出来说和:“陛下,两位大人皆是忠心勤谨之人,只政见一时岔了,臣建议,不若以十天为限,先按照程大人的意思来,若十日后仍无建树,便再请刑部介入核罪。”
“如此也好!”
乾德帝威严压迫的目光一一审过众人,“今日便到这里吧!”
闹哄哄一场,乾德帝已是万分不悦,便冷着脸让退班。
班直开道,余光瞥见皇帝离开后,范昌以袖攘干鼻涕眼泪,狠狠一甩,头也不回离殿去了。
谢君澜迎上来,呵呵笑了两声,“老范就是这个脾气,程大人切莫在意。”
面上说和,心里却在想,这个愣头青当真是不懂变通,如此一闹,倒是为自己争取了时间,可也得罪了一干老臣,如此沉不住气,想来官家面前也成不了气候。
前有西北诸蛮部蠢蠢而动,后有氓山贼匪挑蠹谋反,果然这天下啊!还是要凭靠他们谢家。
程之衍自是不知他心中这一番自傲,只叉手,面露感激,“方才真是多谢计相。”
既摸清了官家这柄新刀的秉性,谢君澜连日来的担忧也烟消云散了,心下一松,竟生出些指点指点年轻人的兴趣来,“这朝中之事,凡事讲究急事缓办,本也没错,但氓山□□,处于陛下登基之初,日后千秋笔少不得要记上一笔,耽搁久了,于陛下不利。后人会说,区区三万反贼,咱们陛下竟处置了这般日久,实在是有些折损威名。副都使不妨再宽宽手,早早结案得好。”
程之衍敛眸垂首,自是另一番切切致谢,待这老匹夫出了大殿,恭谨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到了垂拱殿外不远的办差之地,便有一小内侍上前报说,大人的亲随正候在院外。
程之衍忙让人去将程潇唤进来,甫一进门,便深拜下去道:“属下谨遵主子吩咐,去到真定后,先是到县里寻问了些百姓,其言,初始确实与人签了一份契约,但内容却是由那知县大人命人诵读的,几个识字的村民后来也被证实是经人收买了,属下本想带回几个村民做人证,可不料在这时,察觉到有一行人尾随我等之后,属下只好乔装起来,费了一番力气摆脱了他们。想起那些富绅尚关在狱中,那些才是顶要紧的证人,唯恐有人灭其口,便带着几个兄弟,化作了送牢饭的小卒,见了人,拿了新的证供,一路骑马出城,身后那伙人竟由暗处转至了明处,一行三十余人,尽是好手,拿了弓刀要取兄弟几个的性命。”
程潇顿了顿,铁打的身子这一刻竟有些摇晃,好在进宫门之前,同一小班直借了件披风,虽这个季节披在身上不伦不类,到底也挡住了宫门进出之人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