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正待与这位便宜大舅哥作别,听见俞明熙轻咳一声,“妹、妹夫府上可是有契约纠纷?你我虽是亲家,审理案件时需得避嫌,以免偏袒,但妹夫放心,府衙的同僚会秉公办案,依照律例,你还可以申请闭堂审理。”
便宜大舅哥声音压低,充满了家人与家人之间的谅解,但他说的话,薛慎一个字也听不懂。
薛慎回忆起昨日,枕边小娘子的姓名在他唇边绕了一圈,颇为亲昵微妙地去了姓氏:“知光找你说了什么?”
成亲至今,第一次只喊她闺名,竟是这种情形。
俞知光从京兆府,同元宝去了西市。
较之井然有序地管理的东市,西市商肆更错综复杂,大大小小前店后宿的街店,挨挨挤挤在一起。
“马车就停在这儿,不必行驶进去。”
她喊停,指挥卫镶把马车停靠在离西市远点的客栈。
元宝盯着自家小姐瞧。
俞知光鬓发后梳,长髻拆解,悉数用玉冠束在头顶,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身上一袭芦灰色卷草纹圆领锦袍,腰间挂玉佩香囊,乍一眼看去,与富贵人家的公子无异。
就是那张脸,即便眉毛刻意画粗,还是俊得惹眼。
元宝有点担心:“小姐,不若就让卫镶守在商酒门口?待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都找不到人。”
俞知光安慰她:“你看这日头,再过半时辰,就是最热闹的正午啦,西市商客游人是混杂,但也是皇都守卫来巡逻得最频繁的地方,五丈外就是武侯铺,不怕的。”
她不担心安全,只怕买鬼鬼祟祟的假墨水,给将军府惹来什么闲话,才特地扮成个年轻公子哥儿。
俞知光领着元宝,走进了一家叫朝霍州行的商铺。
朝霍州行开在大街上,是个独栋两层小木楼,外头看门面不新不旧,明灿耀眼的日光能够照亮每一处的缝隙与破损。人走进去,却觉暗如黄昏,店内竟还点着一盏西洋水晶灯,才能勉强看清楚货架上的琳琅满目。
店家是个外藩人,高鼻深目,坐在矮榻上抽水烟。
他对面坐了个不知是友是客的年轻郎君,背对着俞知光,只能看见个清薄挺拔的背影。
店家懒洋洋招呼:“小郎君随便瞧瞧看看。”
官话里带点奇异口音与韵律,听起来像一首荒腔走板的小调。
俞知光站在柜台前仰头。
骨雕羊、观星镜、会发出乐声的地平式日晷……她从最顶上一层看到最底下货架,没有墨砚墨水样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东西在西藩商行叫什么,“我想买个墨,写在纸上不显,第二三日才能瞧见的那种。”
角落里说着稀奇古怪藩外话的两人一静,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同坐的年轻郎君转过头来看她,丹凤眼尾微挑,眼神深而不露,不着痕迹将她打量了一眼。
店家坐着没动:“客人买这个干嘛?”
俞知光解释:“家里小弟弟在学堂瞧见别的同窗有,觉得好玩,闹着自己也要玩,我只得寻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