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的话听得裴铮一阵恍惚,他含含糊糊的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是…朝朝她,很高兴。”
裴铮垂下眼眸,他们一同陪伴孩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们约定了要给孩子取名字,如今孩子的名字都没有定下,但朝朝已经离开了他。
“朝朝既然生了孩子,你怎么回来了?”
张屠户的心里泛起嘀咕,可农民的心思大多都简单,压根想不出一些弯弯绕绕的。
裴铮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只说是朝朝舍不得东水乡的屋子,他恰好要来江南一趟,就回来瞧一瞧。
张屠户刚想说话,外头院子里聚拢了一群人,全部都是和张屠户有一样心思的,如今看见裴铮,面上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为掩饰心虚,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和他打招呼,均问起朝朝的近况,裴铮脸色僵硬的解释着,解释到最后,他已不知自己解释了什么,只是答应他们,明早会挨家挨户的送红鸡蛋。
等村民们都离开之后,裴铮才更仔细的环顾着这间屋子,屋子并不大,从前只有两间屋,一间是朝朝住的,一间是他养伤时候住的。
裴铮走近那熟悉的屋子,许多记忆在脑海中浮现,那时候他刚刚清醒,根本还动弹不得,吃药都是朝朝一口一口喂得,他嫌苦,不太肯喝。
朝朝便总是会安慰他,只不过朝朝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他也看不懂朝朝比划了什么,只能胡乱猜测,时常鸡同鸭讲,惹得朝朝很是心累。
当他终于有一回猜对了朝朝的想法,她冲他笑的很开心,那时候裴铮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星星。
乡下的房子并不隔音,时常会有邻居过来和朝朝说话,大家都知道朝朝救了一个陌生人,纷纷劝她不要为别人浪费银子。
可朝朝却说她不能见死不救,不然会良心不安。
裴铮的伤养了一两个月才彻底好转,伤好之后便绑着朝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是他那时候失去了所有记忆,压根没有什么常识。
可就算他不曾失忆,也是不会种田的。
他曾帮过无数的倒忙,让朝朝很是头疼,村民们因此嘲笑他是个傻子,裴铮不介意别人怎么想的,但是他却在乎朝朝的想法。
郑重其事的告诉她,自己不是傻子,只是忘记了一些事。
那时候朝朝对他比划了什么?
裴铮从记忆中抽身,想起朝朝对他比划的手势:我从未觉得你是个傻子。
眼泪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脸颊落下,他恍恍惚惚抬眸,摸着那温热的液体茫然。
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属于他们的回忆,他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翌日一早,裴铮亲自去镇上买了红鸡蛋回来,挨家挨户的送过去,收获了村民们真挚的祝福,大多数人都是和张屠户一样的心思:你们夫妻俩总算是圆满了。
他们不知朝朝和裴铮的身份悬殊,只是一声一声的恭喜他,在这里,他们叫他阿阳,在村民的眼里,他不是镇南侯府的世子,他只是柳朝朝的丈夫。
仅此而已。
一个多月之后,裴铮终于回到京城,他在江南足足呆了一个月,几乎把东水乡整个儿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柳朝朝的踪迹。
在看到布满灰尘的屋子时,裴铮的心中就已经有所猜测,只不过他并不死心,固执的要找寻蛛丝马迹,以期来找到朝朝的踪迹。
当他知道朝朝当真没有回东水乡之后,彻底的死了心。
逗留了一月之久,终于回去镇南侯府,临走之前裴铮还将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安置好,找了一个还算诚实可靠的人替他打扫和修缮屋子,给足了三年的银两。
裴铮一点也不担心等他走了之后,这家人会拿着银子不办事,他特意去县衙办过手续,虽说以权压人总是要不得,可非常时候总是要有一点非常的手段。
裴铮总想留下些什么,即便是一间空屋子,也不想放弃。
裴铮回到镇南侯府的时候,玖玖已经四个多月,他被阮氏抱在怀中,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袄子,像极了年画上的漂亮娃娃。
裴铮温柔的将孩子接过,只是阔别已久,玖玖对裴铮已然陌生,他身上的气息让玖玖很不适应,很快就要瘪着嘴哭起来。
孩子是阮氏一手带大的,真真是谁带大的孩子谁疼,当祖母的一见这模样,立刻什么原则都顾不上,就要去抱孩子。
可裴铮却把孩子抱了过去,用生涩的语气同他说话,“玖玖,我回来了。”
玖玖和朝朝长的很像,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皙,如今尚在幼年,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将他认成小姑娘。
阮氏总是不厌其烦的纠正,说这是他们家的大哥儿。
裴铮“看”
着玖玖,仿佛是透过那个孩子在看其他人,这句我回来了,他更想和谁说,其实不言而喻。
玖玖到底还小,在裴铮不厌其烦的哄骗当中,总算是安静下来,他很好奇地看着裴铮,其实还想挣扎,但亲爹抱得实在太紧,玖玖也不再挣扎。
最后,玖玖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孩子沉甸甸的抱在手中,裴铮总算得到了一些满足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