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没什么,睡吧。&rdo;洪鑫垚心道,你爸跟我发狠,咒我存心害你短命,年纪大了尽说胡话,我能告诉你么?方思慎摇摇头:&ldo;不困。&rdo;心虚地笑了笑,&ldo;就是有点累。&rdo;转移话题,&ldo;东西都准备好了?&rdo;&ldo;还差两份材料,得爸帮着看看。这不正生气呢,等明天气消了再说。&rdo;洪鑫垚说着,忽然想起什么,&ldo;对了,差点又忘了!&rdo;起身从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ldo;杜宇翔那小屁孩捎给你的。在他妈兜里搁了十几天,又在我兜里搁了十几天,估计得是上个月写的,真差点给他忘了,还不如邮寄呢。&rdo;方思慎抽出信纸,满页歪七扭八的符号,有的像甲骨文,有的像篆书,有的干脆四不像。洪鑫垚凑过去:&ldo;每回都搞得天书一样,亏你看得懂。这都写的什么?&rdo;方思慎笑:&ldo;不要说难懂,明明是你自己懒。你看这句:&lso;下月七日至京&rso;,再清楚不过。&rdo;洪鑫垚仔细认了认,看懂一个半圆是&ldo;月&rdo;,一个整圆是&ldo;日&rdo;,猜想横下边一点大概是&ldo;下&rdo;,像个小山包似的符号大概就是&ldo;京&rdo;了。就听身边那个自言自语:&ldo;下月七日……啊,不就是后天?&rdo;洪玉兰把儿子送过来,住两晚就回去了。走的时候杜宇翔捧着平板电脑,跟他妈妈嗯一声,连头都没抬。洪鑫垚也按计划出差去了,方笃之有自己的事忙,于是经常剩了一大一小在家里,往往一整天都没声响,害得长贵婶寂寞无比,只能跟大花说话。杜宇翔一直住到假期最后一天,洪玉兰来接,他不高兴回去,躲在二楼书房不肯出来。方思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书籍图册光盘等,一面说,一面写写画画。沟通许久,小男孩终于起身,自己将东西一样样装进书包,端着严肃的小脸跟妈妈走了。洪鑫垚暗中松口气。这个跟屁虫样的电灯泡,个头虽小,亮度超强,自从前年暑假第一次上门,此后逢长假必骚扰,越住时间越长,越住越旁若无人。二姐已经跟自己暗示,想把小崽子弄到京里来上中学……他知道方思慎必定不会反对,就怕洪玉兰说不动自己,私下去找他。开学之后,小两口的生活日趋平静。真心堂下半年没有新的境外拓展计划,洪鑫垚不用出长差,基本每日按时归家。总算他把泰山大人跟老大夫的劝诫听了进去,暴饮暴食一曝十寒式的痛快淋漓渐渐绝迹,当真过出点老夫老妻的意思来。转眼到了西历年底,做总结定计划,加上又是应酬旺季,洪鑫垚终于无法再保持模范丈夫全勤记录。就是方思慎,额外的活动也明显比平时多。说起来,各科研机构都有个不成文的惯例,那就是务必在年底绞尽脑汁花光当年经费,否则下年审批数字肯定缩水。人文学院古夏语研究所本是清水衙门,然而自&ldo;金帛工程&rdo;、&ldo;夏典工程&rdo;之后,专业地位大大提高,油水虽比不得理工科,仍然渐渐有了富余。现任所长严知柏又是个善于经营的主,添点设备,打个牙祭什么的,不再像过去那般抠缩。于是某个周五,严知柏邀请亲近的同事一起出去&ldo;放松放松&rdo;,方思慎自然在被邀之列。再三推脱不掉,被强拉硬拽押着一块儿去了。到地方才发现,内部奢华程度令人吃惊。他几乎从不出入这些场所,但对于世俗所谓高档奢侈还是不陌生的。言谈间才知道,陪同来的严所长手下一位研究生,家里颇有背景,这地方正是托了他的面子。否则以这帮学者的身份,即便有钱,也未必进得来。毕竟都是做学问的,开始纯粹属于&ldo;清玩&rdo;性质,喝酒吃饭,唱唱歌,搓搓麻将。告一段落之后,过渡节目上来了:足疗、按摩、泡温泉……诸如此类。一行人是晚饭前来的,这时已经到了深夜。方思慎熬到此刻,只觉白浪费时间,令人烦躁。借口上厕所,给小赵打电话请他来接,准备先斩后奏,半路再向所长道歉算了。没有进惯娱乐场所的人,即便不喝酒,也很容易被里面暧昧浑浊的氛围弄得晕乎乎。方思慎在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找个有窗户的位置站了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些。走廊里没开顶灯,桔黄色的花式壁灯照得四处一片朦胧。他转了两个弯,看见前方完全不同的装饰,才意识到走错了。想要原路返回,回头看时,身后三个岔口一模一样,忽然就拿不准到底是从哪边过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