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械之后的暴徒仍旧目露凶光,嘴里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又切换成孜然味的汉语:“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我为我的信仰而死,死得其所。”
就在谢巾哈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时,更大的希望升起——警车的鸣笛声在广场的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是不断的枪响,陆陆续续有暴徒被制服。
大约十多分钟后,加上自己身边这个活着落网的,已经有四人或落网,或被直接击毙。奇怪,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吗?难道自己之前看走眼数错了?
她身边的老人大约是见事态已经平息,开始问她一些和今夜无关的事:“姑娘,你的联系方式能给我留一个吗?”
她以为老人是要感谢她今日的搭救,忙摆手道:“奶奶,不用,我们就是萍水相逢,帮您是我责无旁贷,再说我也没帮到您什么。”
奶奶又关心起她手上的伤势来,叮嘱她找家技术好的医院看看,最好别留疤。
就在她和老人拉扯的同时,一个裹着彩色头巾的年轻女人慢慢朝她们而来,她一开口谢巾豪就警惕了起来,因为那是一口疆味极重的普通话。
她说刚才太乱,她和丈夫走散了,不知道他现在平安与否。说到急处,她落了泪,真正让谢巾豪觉得自己多虑了的是她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肚子上,原来是一个已经有孕在身的孕妇,看肚子是刚显怀的月份。
她不敢想一个孕妇经历了刚才那样她也为之心惊胆战的场面会有什么影响,她立即安抚道:“别急,你把你丈夫的名字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找到他。我先送你去医院,看看胎儿有没有影响。”
女人说她丈夫的名字翻译成汉语会很长,让她靠近一点,这样更容易听清。谢巾豪不疑有他,当即俯身倾耳去听,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忽然从袖中掏出的那柄刀。
等她注意到时,刀已经落下了。她一定是今夜的幸运儿,因为这一次的刀同样没有落在她身,而是落在忽然挡在她胸前的老人身上。
又一声枪声响起,袭击她们的孕妇被打中了肩膀。她缓缓倒了下去,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仿佛她刚刚完成了一场圣战般光荣,毫无悔意。
谢巾豪望着微笑地倒在自己怀里的老人,流出了今夜的第一滴泪。
她无助地安慰道:“奶奶,你忍一忍,警察来了,医生肯定也来了。我带你去找医生,我们去找医生,你忍一忍。”
她知道如果不是这位老人,在那声枪响之前她就和母亲团聚了。
“来不及了,孩子,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老人安抚她道:“孩子,不管你是谁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老人似乎想摸摸她的脸,可那双沾血的手还未触及她的脸颊,就像风中的落叶一般落了下去。
她瘫坐在地上,感受着怀中一点点失温的身体,她发现自己从不知道春城的三月可以这样冷。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漫长的她觉得几乎过完了一生。
身上的疼痛已经无法唤醒她了,就在她几乎要昏厥的时刻,一个清脆的童声唤醒了她。
她抬头,是那个戴眼镜的男孩。
他奔向自己怀里的老人,口中绝望地喊着:“奶奶。”
少年时(二)
男孩名叫夏纯钧,他和奶奶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夏奶奶在师大法学院任教多年,丈夫早逝,仅有的独女二十岁时也不幸意外离世。一辈子迎来送往,到头来孤身一人。
女儿去世后她在福利院收养了一个男孩。彼时她已快六十岁,便让男孩唤自己奶奶。
男孩很可怜,他不是被丢掉的,而是人贩子拐来的。因为刚被拐来的时候身体不好,同一波孩子都出手了,唯独他没找到买家。结果还没等他病好,人贩子自己就出车祸死了。人贩子又没有别的家人,没人知道他死之前还在外面租的房子里藏了一个没出手的孩子。
只有三岁多的男孩在条件极其简陋的出租屋里几乎被饥饿夺去生命,大约他命不该绝,又或者他本就是个生命力极强的孩子,他硬是用烟灰缸砸开了窗户,然后就从三楼阳台掉了出去。
但被买菜回家路上的夏老师接住了,代价是她的胳膊脱臼了。
人贩子离世后没人知道他究竟从哪里拐来的这个孩子。而孩子被拐来时太小,又长期被关在一个封闭空间中,早已经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是什么时候被拐来的。
唯一的线索是“红色房子”
还有“小鱼”
,就这还是警察们想尽办法才从他的记忆深处挖出来的两处字眼。从人贩子家中找到了一条上面有孩子dna的金吊坠,是一片很小的金叶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线索,就连年龄都是在医院做了骨龄检测推断出来的。
奈何中国太大了,泱泱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找一尾小鱼无异于海底捞针,找一幢红色房子更是难上加难,单凭这点不算线索的线索根本无法送他回家。
多方联系寻找无果后只能把他暂时送到了福利院。悲观一点想,或许这孩子的父母也已经放弃了寻找他,不然怎么失踪儿童库里找不到一点能对得上的信息。
夏老师听说孩子的遭遇后申请了领养,算是给她的晚年生活找点盼头。因为那是个健康的孩子,其实当时有不少条件更好的夫妇递交了领养申请。
但是耐不住夏老师拖着她那条没好全的胳膊到处登门求人,早年曾受教于她的学生中不少人身居要职,他们不忍她晚景凄凉,想着给老师留个活下去的念想,她这才顺利领养到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