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眼下已经适应了她姐姐的角色,已经习惯了她作为家人出现在生活中,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生活,该如何接受有朝一日她也会建立自己小家庭的可能性呢?
谢巾豪的回答却像给他服下了一粒暂时的定心丸:“大概率不会,我觉得做人太辛苦了。正是因为我爱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我才不忍心她来世间一趟。”
她其实并不指望小孩能听懂她的这番论调,毕竟实在是有太多大人也不明白她的这套逻辑。
小孩一如既往的展现了他的悟性和早熟:“可是做你的孩子怎么会辛苦呢?我以为只有又丑又穷的人的孩子才是痛苦的。你又有钱又好看,做你的孩子明明是一件三生有幸的事。”
“怎么不是呢?财富和美貌或许能解决大部分烦恼,但终究不能解决所有烦恼。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我怎么保证我的孩子不会困于这八苦呢?”
“可是书上说‘众生皆苦,有情皆孽’。你为了避免孩子有受苦的可能,就干脆不让她有看看世间的机会,你这不就类似为了避免结束,避免了一切开始吗?”
谢巾豪一怔:“纯钧,你有时候说话真的不像一个小孩,像一个大人住在一个小孩的壳子里。嗯,为了避免结束索性避免开始,多好的逻辑,又有何不可呢?虽然听起来很懦夫,但我喜欢。好了,快补作业吧。”
用了谢巾豪的办法,夏纯钧补作业的速度就像拥有了时光机,凌晨两点他就补完了所有作业。谢巾豪帮他装好书包,监督着他一滴不剩地喝完牛奶,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她快下班的时候,同事说有两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孩子在大门外等她,说是要找一位姓谢的警察姐姐。她匆匆出门,果然看到了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孩的背影。她认得那校服,那是夏纯钧学校的夏季校服。
两个小孩里高一点的是女孩子,干净利落,像小时候班里当学习委员的那种女孩。男孩个头要矮一点,和夏纯钧差不多高,瑟缩在女孩身后,看起来很害怕自己的样子。
她躬下身,亲切地道:“小朋友,我就是谢巾豪,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姐姐你好,我们是纯钧的同学,也是他的好朋友。我叫归书屿,他叫钟铮。”
女孩先开口,自我介绍后是单刀直入地表明来意:“姐姐,纯钧不让我们告诉你,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学校里有同学欺负他,定期问他要钱,因为他零花钱很多。我说要告诉老师,纯钧不让,我说那告诉你的家长,他还是不愿意,他说他能自己能解决。但是今天报道之后,我们又看到那几个男生堵他了,不止有我们那个同学,还有几个比你都高的男生,我看那校服好像是隔壁中学的。姐姐,我觉得在事情更糟糕之前有必要告诉你。”
男孩藏在女孩身后,探出个脑袋瓜,怯怯地附和道:“姐姐,你想想办法。但千万别告诉纯钧是我们告诉你的,不然他会生气的。”
“要钱?”
谢巾豪甚是惊讶,什么年代了校园还有收保护费这套?她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那些欺负纯钧的孩子多大了?他们为什么会选纯钧?还有别的同学受欺负吗?是只要钱没有肢体上的行动吧?”
依旧是女孩从容回答:“大概是从上个学期开始的。那些欺负他的人里有个是我们班的男生,叫汤霖,其他人是那个男生的哥哥,还有他哥的同学,他们都上初中了。一开始是那个同学想和纯钧做朋友,但姐姐你知道的,纯钧他平时不怎么喜欢搭理人,所以对他爱搭不理的。后来他发现纯钧没有父母,家长会也只有一个奶奶来开,逢人就说纯钧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再然后,他大概是觉得纯钧说话声音尖细,像个女孩子,就说他不男不女,说他‘娘娘腔’,还问他是不是变性人。上学期纯钧有一段时间没来上学,等他回来后同学们问他怎么了也不说,只说奶奶去世了,以后由他姐姐照顾他。但是这次回来之后,纯钧的书包和笔盒那些的明显都焕然一新,而且一看就不便宜,带的零花钱也多,还能每天都请我和钟铮吃零食……所以才被他们盯上了。”
谢巾豪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她忘记了小孩子有着最无邪的恶意、最天真的残忍。
她气愤道:“别听他们胡说!我们纯钧只是长得秀气点,男生女相,说话又轻声细语了些,怎么能编出这样的无稽之谈?还变性人?现在的孩子都是从哪里学来这些词的?”
“姐姐,你是不知道他们说得多难听,他们还拿刘亦菲举例子。就是那个演灵儿的女演员,前几天有个姓宋的记者说她是变性人,做了很多次手术才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胡言乱语。那你们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问纯钧要钱吗?每次的大概数额呢?我工作忙,纯钧也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事。我说呢,他零花钱花的是有些快,我还以为他只是大手大脚了些。”
女孩摇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问他他又不说。之前有几次是我和钟铮放学碰到了,他被那几个大孩子架走,还叫我们离远一点,不让我们跟着。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长?让大人出面多好。他说他的事情能自己解决,不需要别人替他出头。我还以为一个假期过去那伙人消停了呢,结果今天才报道,他们就又来了!”
谢巾豪哑然失笑:“臭小子,我也算别人?说自己能解决,还不是拿我的钱破财消灾?等回家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