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心慌意乱地问着那两名道士的去处,但众人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颜惜月叫来伙计,指着窗外询问此事。伙计也连连摇头,“要我说这事还真奇怪,先前几个孩子丢了之后,人人都叮嘱自家小孩不准跟陌生人走。可就在昨天,薛员外的小孙子原本好端端在院子里玩,丫鬟才走开一会儿,他就这样凭空没了!也难怪薛员外要找道士帮忙了。”
孩子……颜惜月想到昨夜荒郊中忽然出现的那群娃娃,心中起了深深的怀疑。
街上的妇人还在无助地哭泣,她也吃不下饭菜,给过钱之后匆匆离去。
*
出了城之后,见四下无人,她才敢放出七盏莲华。白天的莲华看起来光彩略浅,甫一出袖,便如蝴蝶般飞向远处。颜惜月全力追踪,最后却现又回到了昨晚休息的地方。
篝火残留的痕迹还在,野草萧萧,周围很是平静。
她踢了踢地上的枯枝,回头见莲华落在了枝头,不由问道:“为什么又回到这里?难道此处有妖气?”
莲华躲在阴影里,像一团小小的蓝色火焰。颜惜月又问了几遍,它既不出声,也不飞向别处,好似要在此处安家一样,动都不肯动。
颜惜月在四周搜寻一阵,也没现有什么古怪。她想要抓住莲华再往别处,它却滴溜溜转来转去,就是躲着她不离开此处。颜惜月满心疑惑,却又不能丢下它不管,心想或许它真的感知到某种异常,只是妖气尚弱,故此只能先在此地静待。
于是也只得抱着宝剑倚在树后养精蓄锐,闭上眼睛,听着西风飒飒,深秋的寒意是愈加浓重了。
隐约间,好像有人在她身旁坐着。她一凛,睁目四顾,却唯有金黄的落叶从枝头飘下,划过肩前缕,落在了裙边。
秋意染黄了片片树叶,远眺之下,浓浓浅浅,映着略显单薄的阳光,深沉寂静。
她想起了洞宫山那并无寒意的秋天,漫山遍野的紫荆树开了花,秾丽绚烂。站在高高山崖上眺望,绵延无尽的花海间,有师兄弟们凌亮的剑光。
而她那时还年幼,时常只是独自守着宝丰岩竹海,很多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只有灵霈师兄会抽空前来看她,带着从山下买来的奇东西。泥娃娃、小风车,甚至还有过小金鱼。
她将小金鱼轻轻放进了化剑池,赤着双足在池畔高兴地转圈,溅起细小的水珠。他就坐在池边白石上,拉过她来,替她拭去脸上的水迹。
那时他大约有十五六岁,容貌清隽,长羽为簪,已俨然有着出尘的风范,而她才刚刚大病初愈,连自己究竟几岁都记不清了。
“师兄,你再去求求师尊,把我放出宝丰岩吧……在这里好孤单,都没人来说话。”
她伏在灵霈膝前,睁着黑亮亮的眸子哀求。
他低头,阳光剪出柔和的轮廓,带着少年的青涩。“我昨天还跟师尊提起过,但他只是说,你需要静养,不能离开此地。”
“可我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呀,为什么还不让我出去?”
她沮丧至极,将小石子踢进池中。
灵霈抚了抚她头顶双髻,道:“何必那么心急?我会时常来看你,还有小七。”
说着,他紫衫轻扬,数点蓝光幽幽飞起,幻化成一朵莹亮的莲花,开在他手心。
“咦,你终于学会怎么控制它了?!”
颜惜月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想去触碰,那莲花却微微晃动,好似害羞。灵霈笑了笑,“近日苦练碎星宝轴上的心法,总算能与它有所亲近,只是修为尚浅,还无法与它心灵相通。”
“师兄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练成更深的修为。”
颜惜月说着,想到自己,不免又低落下去,“可师尊却不肯教我,我不知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让他不高兴……”
“哪里话,他只是在等你复原……过不了几年,惜月也能与我一同修炼,到那时,七盏莲华也该能听懂我的话语了。”
师兄当日是这样说的,后来,他的修为果然日益精进,七盏莲华也越来越有灵性。而师尊在某个深夜竟然也来到了寂静的化剑池畔,开始传授她碎星宝轴的心法……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梦想中的方向徐徐进展,可是,再后来,灵霈师兄却一去不再复返……
颜惜月用力捏了捏眉心,迫使自己从回忆的惘然之中清醒过来。
回头望去,七盏莲华又合拢为含苞莲花,晶莹剔透,栖息在叶尖。
*
夜色笼罩了荒野,晚归的鸟雀飞远之后,四下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寒意愈重,却愈能使她全神贯注。她潜藏在草丛后,时刻留心着周围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七盏莲华的光芒在悄无声息地闪耀着,色彩从浅蓝变至了深紫。
果然没过多久,夜风中又有稚嫩清脆的声音唱着歌谣。
“稻田东,稻田西,春山娘娘来听戏;风不停,雨不止,春山娘娘息息怒……”
惨淡的月光下,白白嫩嫩的娃娃们依旧喜笑颜开而来,最前方的铜铃也依旧在青竹梢头泠泠作响。
“一、二、三、四、五、六……”
颜惜月透过草叶间隙,默默数着人数,竟比昨夜又多了一个。细看之下,原先跟在最后的那个行动木讷的孩子旁边,又增加了一个梳着丫髻的女童,一样地拍手唱歌,神情也很呆滞。
她悄悄朝前挪动,正待出手之际,却听铜铃一阵疾响。那举着青竹的领头娃娃忽然停下脚步,朝着大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奶声奶气道:“春山娘娘等不及了,怪我们走得太慢,再不把礼物送去,她可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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