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飞逝而过的高层建筑,我早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情,七年了,省城变化真大,马路拓宽了,两边的绿化多了,高楼大厦林立,人们的衣着更时髦,笑容也更加灿烂。
可是,谁会记得,当年有个白衣黑裙的女孩子从高考考场下来,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到了这里,孤零零地到处奔走,被形形色色的人们呼来喝去。
我在出事地点呆了许久,哭得肝肠寸断,只觉生无可恋,恨不得一头撞死。一个好心的阿姨拿些吃的喝的给我,悄悄告诉我那天的情况。当我愤怒地去找交警队的那个叫王子扬的年轻人时,他挑了挑眉问:“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那个阿姨匆匆走了,话一出口她似乎就有些后悔,走得非常快,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我记得,王子扬略显稚气的眼睛有些阴郁,叹道:“你还是回去吧,他们的后台太硬,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自己搭进去,如果能弄清楚真相,我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生命,失去亲人,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活。
我不肯走,没有饭吃,我就用自来水灌饱,没有地方住,我就缩到交警队门口,因为我觉得那里会比较安全。
在交警队门口缠着来往的人问,我灌了两天自来水,疲累交加,晕倒在门口。等我醒来,王子扬对我厉声呵斥一番,最后告诉我肇事司机已判刑,我如果再闹下去连我也要关进监狱。
当天,王子扬把我送上回四海的长途车,还塞给我一个存折,说那是肇事者赔偿的。
临别,他郑重地叮嘱:“以后再也不要来了,好好过日子!”
依照父母生前所说,我回到四海把他们的骨灰撒进海里,再次去了省城。这一次再没人愿意理我,连王子扬也失去踪影,我举目无亲,申诉无门,只好一路痛哭着回去。
故地重游,当年那一幕幕还历历在目,我把脸埋进手心,低声啜泣。
无意把我的手捉去,轻轻贴在自己脸颊,慢慢蹭去我手心的水痕。
我眯起眼睛迎向窗外的灿烂阳光,在心中说:“爸爸妈妈,这一次我一定能找出真相!”
我们到了城郊,在一片厂房前停下,于小凡查到王子扬三年前辞职,进了一个村办小厂任职。
看着周围的荒凉景象,于小凡眉头拧紧了,瓮声瓮气道:“他放弃在交警队的大好前途,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我们刚把来意说出,传达室老大爷从两个大黑镜框后冷冷地打量着他们,“他昨晚刚死,心脏病!”
我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顿时呆若木鸡。
“不可能!”
于小凡有些气急败坏,“前几天见他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得心脏病!”
老大爷低头从镜框上的缝隙看了他们一眼,“他刚拉去火葬场,不信怎么不去哪里瞧瞧!心脏病死的人多了去了,都没个准信的!”
于小凡还要跟他理论,我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哥哥,我们还是走吧!”
无意把车开了过来,那老头一看车牌,招手道:“小伙子,这王子扬是不是犯事了,昨天还有警察局的车子来找他呢。”
于小凡眼睛一亮,“老同志,请问那辆车的车牌是什么?”
他直摇头,“我哪里记得这么多,只记得是一辆黑色的吉普车,这些年来找他的人很少,用一只手就数得出来。”
于小凡想起什么,突然色变,拉着我飞快地朝车子跑去,老大爷在后面大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快,去找陈天伟!”
于小凡拿出资料,“他在警察局!”
我们又一路疾驶回到省城,于小凡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再也没有心情逗我开心,无意更不敢分神,一路按着喇叭,按照于小凡指的路朝前猛冲。
果然,我们一到警察局就听到一个坏消息,陈天伟今天下乡检查工作,可能要很晚或者明天才能回。于小凡找到局长,局长似乎认识他,端茶递烟的很是客气,于小凡简单说清来意,局长连忙找人过来,对那高高壮壮的小伙子说:“小刘,你带于公子去黄花乡找陈主任。”
我们的车刚开出省城,只听见一阵尖利的呼啸声由远及近而来,跟他们擦肩而过,朝省城的方向狂奔而去。刚看到绿油油的稻田,前面被人们包围的一辆翻倒的黑色吉普车让我心里一凉,小刘失声惊叫起来,“那就是陈主任的车!”
我们下车一看,车已经撞得变形,右边车门完全凹了进去,地上到处鲜血淋淋。我惊呼一声,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无意把我拉进怀里,轻轻按住我眼睛,我固执地拉开他的手,强打精神,默默注视着面前这恐怖的场面。
我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最后疼得丝丝抽痛,我仿佛看到当年亲人的惨状,父母亲当即被撞倒,躺在血泊里,弟弟已逃出几步,仍被那凶手追着碾上那小小的身体。
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凶手猖狂作案,天良丧尽,人性灭绝!
于小凡攥紧拳头,眼里好似要喷出火来,把他们一拉,急急忙忙说:“去医院!”
小刘一路上不停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撞车呢!”
于小凡抓着我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妹妹,别着急,咱们总有办法的!”
我们到医院时,急救室的红灯亮得让人惊心动魄,小刘不停地打电话,说到最后声音都变了。不知等了多久,医生陆续出来,而后,盖着白布的人也被推了出来。
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到车上,无意拉开车门,悚然一惊,立刻回头把我们推开,我们正愣神间,他过去从司机座位上拿起一个白色信封,于小凡飞快地跑了过去,那上面用触目惊心的红色涂着几个大字,“立刻停手!死!”
“混蛋!”
于小凡低吼一声,连忙和无意把吉普车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倒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上了车,他沉默半晌,肃然道:“你们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外公外婆。妹妹,我们先送你回去,等下我跟无意再出来看看,今天我们会晚些回去,你不要担心!”
我木然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找个地方一头栽下去睡一觉,醒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又或者我忘记了所有,只是大熊和亲人都在,都好好地活着,再也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他突然把头一拍,“无意,我还有事,你先送她走,呆会再回来。”
无意脸色凝重地对于小凡点了点头,沉默着进了驾驶室,于小凡把我推进后座,在我头上敲了一记,扭头走进医院。
“不要去,哥哥!”
在他走上台阶的那刻,我看着披满霞光的那个瘦削挺拔的背影,突然心头一阵颤栗,大叫道:“哥哥,我们一起回家!”
他脚步一顿,回头嬉皮笑脸地丢个飞吻,大步流星地离开。
回到家,无意立刻掉转车头走了。我无可奈何,回去冲了个冷水澡,换了条白色连身短裙出来,刚下楼,陈姨从外面迎了个着灰色套裙的中年女子进来,女子一头短发,走起路来停胸抬头收腹,颇有些气势,见我呆呆地盯住她,她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亮,也示威般看着我,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