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心不甘情不愿地捧碗过去,当然并不是最多的那碗,瞎眼老太也没神奇到发现猫腻,端了碗端端正正坐下,第一口入口,她微微一顿,似乎下意识想要咂嘴,却被深植于髓的教养硬生生止住,只眯起眼睛,长长叹息一声,一霎那神情似怅然,似怀念,似透过此刻面香袅袅,得见深埋于记忆中的钟鼓馔玉的往昔岁月。
一直盯着她的闻大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捧起碗,筷尖的面条莹然生光,微呈乳白的汤汁颤颤滴落,香气如丝带般在鼻尖缭绕,闻大娘吸溜一声,面条便入了口。
几乎立刻,闻大娘就睁大了眼睛。
这面条!
她也做了一辈子饭,面食尤其拿手,可她也从来不知道,面条居然可以做成这样?
精彩在于面本身,毕竟条件有限,因此尤其考验手艺,而这阳春面,面条筋道弹牙,汤汁爽滑细致,也不知道这面是怎么揉的,里韧外弹,生生吃出了层次感,面与汤相辅相成,第一口只觉清爽,第二口享受面香,第三口便咀嚼出无尽的鲜美滋味,呼啦啦几口下去,不知不觉碗便空了。
闻大娘吃着,抬起袖子呼噜抹了一下眼睛。
这般滋味,真真再也不能知道了!
瞎眼老妇也以看起来不快实则非常有效率的速度吃完了,连汤都一滴不剩,良久叹息一声,“原来清汤下面才能拥有这般平实入心的美妙啊。”
哦不,文臻想,你给鲍鱼海参蹄筋会有更不同的美妙的,这不是没材料,连只鸡蛋都没有嘛。
还好,还有一个人没醒。
文臻刚要庆幸地端起最后一碗,随即便见帘子一掀,闻大爷游魂一样飘了进来,迷迷瞪瞪端起那碗面条,唏哩呼噜一阵响。
这位硬生生是被香味救醒的。
文臻却觉得自己会被饿晕了。
“现在天晚了,明早记得起早,多买些菜。”
老妇平淡地吩咐。
“是的,娘。”
闻大娘的泼辣在老妇面前似乎毫无用武之地,下意识答应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指着文臻正要说话,老妇已经又道:“买些鱼肉,真真好容易回来,须得操持一下,让左邻右舍也沾沾喜气。”
“娘她不是……”
“银子不够,拿这个去当。”
闻老太太拔下头上的金簪,并无丝毫留恋之意地递给闻大娘,闻大娘接了,随即烫手般手一缩,愕然道:“娘这是你最后的陪嫁了,你说过饿死也不送当铺的……啊不对,娘,你弄错了,这个不是……”
“真真的房间在西间,不要走错了。”
闻老太太已经平静地转向文臻,文臻审视地盯着她,嘴上笑应一声。
“娘她……”
“吃完了就去睡,明天还有活儿。”
闻老太太听而不闻,拐棍夺夺地敲着地,转身要走。
“娘!”
闻大娘一声大喊。
老妇人停步。双手拄在拐棍上,背影挺直。
“她不是真真,不是!”
闻大娘指着文臻,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失控大喊,“怎么能让这个陌生人占了真真的一切!”
“吸溜。”
一声,响在此刻爆发后的岑寂之中,分外的清晰响亮。
闻大爷吃完了。
因为吃得太投入,他没能止住最后一声大力吸吮,这让爱面子的老书生讪讪地红了脸。
这一声让闻大娘好像找到了发泄口,“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