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两年,张铁胆说得云淡风清,黝黑的脸庞上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只是在说到一些人一些事的时候,眼神中会不经意流露出一丝茫然和追思。但李清月听着,心里却忍不住有种涩涩的酸楚滋味。
张铁胆的世界向她敞开了一角,但她却无法触摸到。因为家世优越的她,根本无法想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独自离家在城市里挣扎求生的境遇,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在两年时间里不换一份工作,甘心情愿在拳台上让人从早到晚地揍了两年。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个退伍老兵。他给我指了这条路,我就一直走到了今天。”
想起往事,张铁胆的语气里有伤感,也有怀念。那个老兵,他从军后再也没有见过,然而他却改变了一个少年的命运。
“你想他么?”
李清月轻声问道。
张铁胆用力地点了点头。有些话,他没有告诉李清月。比如黑市拳击,比如老兵的身份,比如那一天他的无助和恐惧。那段黑暗是属于他的秘密,他将它永远地封存在记忆里,时时警醒着他珍惜今天拥有的一切。
“为什么不试着去找找他呢?看到现在的你,他一定会很开心。”
李清月见他神情落寞,不由关切地问了句。
“我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张铁胆勉强笑了笑。心里的刺,早已拔掉,但要见他,他就要昂挺胸地去,胸前挂满军功章。
“所以,你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训练。”
李清月看着他,苦笑着说道,目光中有一份疼惜。
“我热爱这个职业。如果部队需要的话,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
质朴的话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李清月久久无语。
这样高调的宣言,她听过很多次,听得多了也就觉得变了味。可是当眼前这个军人说出这翻话时,她却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因为她知道,他说得到就一定做得到,他不仅懂得感恩,更有一颗金子般的赤子之心。
“你准备在部队干一辈子吗?”
李清月随口问到。
“不知道。”
张铁胆苦恼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每一次想到,他都会很头疼。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愿意在部队里一直干下去,直到有一天退休。但事实是,随着部队干部队伍的年轻化、高学历化,像他这种由士兵提干的基层军官,渐渐成为了重点淘汰对象。你想走时,不一定能走得了,你想留时,未必能留得下,一切都得看那座铁打的营盘是否需要。
好在,做为战区尖刀部队一员的他,最近几年似乎还不用考虑走留的问题。
“有没有想过将来如果转业了干什么?”
李清月追问了一句。
“没想过。”
张铁胆摇头,老实作答。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自己这双手,除了会熟练地摆弄各式枪械外,似乎再没有其他的本事了。
“你这个人,除了训练、战斗、吃饭、睡觉外,还会什么?”
李清月无奈地叹道。
“好像真没啥会的了。”
张铁胆的脸皮虽厚,但被李清月这么一说,还是禁不住有些老脸烫。
男人没本事不怕,就怕没本事还娶个漂亮的老婆。
李清月就很漂亮,漂亮得他只能在心里偷偷想想。
“那想了也是白想。”
李清月瘪了瘪嘴。
这句话,说得是转业的事,却把正在心中琢磨美事的某人吓了一大跳。一个关于未来幸福生活的美丽肥皂泡,啪地一声被无情地戳破了。
想了也白想……张铁胆被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中。在这个美丽的大都会里,他的第一次约会,却是在府河边吹着冷风吃臭豆腐。
没有几个女孩会喜欢,想来李清月也不会喜欢的。
“大不了,我回家种田呗。”
情绪顿时低落,张铁胆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李清月哪里知道他的心理变化,打趣问道。
“我是农民的儿子,本就该过这样的生活。”
张铁胆点头。
“都成了军官了,还舍不得你那一亩三分地?”
李清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凭着女性的直觉,她现了这一刻的张铁胆,不再是拳台上自信满满威风八面的那个他,勇气和斗志正从他身体里悄然消退。她感到有些不安,因为这样的他,注定无法承受将来的风雨。
“说真的,确实有些舍不得。你不觉得那样的生活,其实也挺不错的吗?”
张铁胆看着她,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