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谨回头,好奇地看着他:“你见过?”
辛夷左顾右盼,见没人偷听,才蹲到宋司谨身边笑呵呵地说:“自然见过,只不过不是光明正大见的,这件事小的只跟您说,您可千万别告诉少爷是我说的。”
他越强调,宋司谨越好奇:“我保证不出卖你。”
“您可还记得,少爷曾想送您一件嫁衣?”
宋司谨点头。
身为段灵耀的心腹,很多私密之事都是交由辛夷操办的,有的时候,他知道的比所有人都多。
谈及往事,辛夷同样怅然:“这两件小衣裳的布料就来自那件嫁衣,那时候您跟少爷之间的关系很不好,您不肯理少爷,少爷性子又拗,他在书房的时候,您从不进去,他回卧房您也视若无睹。有的时候,小的在书房外伺候,就看到少爷拿着这两个娃娃一针一线地给它们缝衣裳,少爷从不跟别人提,也不愿意被别人看到,他总是偷偷捧着两个娃娃看……”
手里的小木人似乎烧起了赤焰,烫手,叫宋司谨有些拿不稳:“你说,这两件小衣裳是段灵耀自己做的?”
他多少不太敢相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连给自己洗衣服都不会,却会给小人缝衣裳?
这针脚看着这么细密,虽然衣裳做的有点歪斜奇怪,可怎么都不像是段灵耀能做出来的。
辛夷笑道:“小的不敢欺瞒您,再说了,那件嫁衣都有少爷的手,缝这两件娃娃的衣裳自然也不在话下。”
小木人越烫手,宋司谨满脸不可思议:“那件嫁衣……”
“瑶京这边啊,有个传说,说是郎娘在彼此的喜服上亲手缝上几针,就能叫两人长长久久恩爱非凡,缝的越多心越诚,也就越长久。为了讨这个吉利,少爷天天往布庄跑,瞒着别人偷偷往喜服上缝线,哎呦,少爷脸皮薄,小的不忍心拆穿,这事也就没别人知道了。”
一番平常言,却叫宋司谨心旌摇摇,恍然间他明白了许多事,眼前好像又看到了段灵耀白嫩指尖的扎伤,与他甜蜜又期待的笑容,忽然间这笑容随风消逝,少年伤心欲绝地落泪,像是所有希望都破灭。
宋司谨总算知道,为何那天他那般伤心又那般愤怒。
此时看着这两个穿着喜服的小木人,他好像能想象出段灵耀偷偷抱着他们一脸委屈的模样。
往昔对于他们来说有太多痛苦的地方,纵然今日和解,触及伤处依然会痛。
好在时间会慢慢抚平疤痕,好在段灵耀有在努力地修补裂缝。
宋司谨心头酸软,他并不后悔毁掉那件嫁衣,对那时的宋司谨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续忍辱讨好段灵耀,他恨他对自己的欺辱,唯有报复回去,才能叫怒火渐渐平息。
而只有怒火平息之后的今日,他才会在见到这两个身着喜服的小木人时,尝到段灵耀小心翼翼偷偷珍藏的爱意。
那人曾做过许多错事,笨拙、偏激又嘴硬,像一把刀子,刺伤他试图靠近的心上人,却也热烈、灵动而坚定,他喜欢他,被反刺的痛不欲生也不肯放弃。
——
夜深,辛夷见宋司谨肚子饿,便去小厨房给他要夜宵。
书房里只剩下宋司谨一个,他不急不缓地收拾着,忽然门被推开,深重的凉气随着穿堂的风从背后扑来,他尚未来得及回头,几步重重的脚步声走近,便落入一个沁凉的怀抱。
宋司谨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你回来了。”
他抓住他的手,触手冰凉,段灵耀疲惫地将脸埋在他肩上:“嗯,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收拾东西。”
见他实在倦怠,宋司谨不忍推开他,便叫他继续靠着:“我在等你。”
“等我?”
宋司谨慢慢归类书籍,说:“我想知道怎么突然要出去,不是说外面危险才叫我们住进国公府吗?”
从背后抱着他的人忽然松开,并抬手揪住了宋司谨的脸颊。
宋司谨怔住:“你干什么?”
段灵耀说:“不干什么,就是想亲一口,给不给?”
宋司谨下意识往后缩,把自己贴到了段灵耀身上,不妥,又转过来,背靠着书架,面对他:“你怎么又变,说好了让我慢慢考察。”
“是呀,可我本就是个混账,出尔反尔,或者强迫别人也很正常吧?”
宋司谨沉默了会,说:“老夫人给我讲了你小时候的事。”
“哈?”
“她说你很傻,偷你爹的马,结果你爹根本不管你,她还说你哥哥都死了,你却笑的特别开心,所以你娘格外恨你。总之,她说了些你没告诉我的事。”
一时间段灵耀有些尴尬,心情格外复杂,恐惧与渴望交织,叫他一双眼睛如深海暗涌,习惯性扬起的笑容却越浓重:“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告诉我你已经看清我的本质,知道我死活都不会变成一个好人……”
“灵耀,没有那么多所以。”
宋司谨说,“只有一个所以——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很累,如果很累,在我面前可以不用一直这样……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笑话你,也不想再伤害你。”
于是那种虚假的笑容渐渐消散,段灵耀的表情恢复平常,他歪歪脑袋,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宋司谨:“谨哥哥你知道吗,我有点后悔。”
“啊?”
“后悔自己一直优柔寡断,没有早些送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