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利益动人心。
姬越对此丝毫不动心,从医学上来看,女子最佳的生育年纪在二十五岁之后,没有储君,社稷不稳,她不会等到那么晚,但也绝不会在二十岁前生子,她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官学的事情如今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街市上,甚至是乡野之间,都是一个大话题,诸如哪家的娘子死活要去,哪家因为阻拦女儿入狱,哪家的女儿比较懂事,理都没理之类,各个地方的话题都是大同小异,而最后关头打消念头的人也在这部分闲言碎语里多了不少,最后七月开学时,各地郡县招收三万名男学子仅有五人因病未能报到,五千名女学生却少了六百多人。
柔娘在开学前一个月想尽了办法,夜里用井水冲凉,刺绣时用剪子划伤手,好不容易扭伤了脚,却被许霁让人抬着她去了官学。
素娘原本也是和几个朋友说好了去官学的,但到了报到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姐姐坐在椅子上被抬来,一直在哭,她也不想去听哭声,只能一个人找了位置坐下,没坐一会儿,身边就坐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胖子。
小胖子穿着一身绸缎衣服,因为报到时挤着了,累得直喘气,见到素娘时嘿嘿笑了几声,“阿素!我就知道你会来!”
素娘也认识这个小胖子,是郡里司粮官的小儿子周原,一家子从老到小都很胖,还因为这个被曲沃来的凤翎卫怀疑过,但最后一查才知道,小胖子家里不仅没有贪污,每逢艰难年景还会自己往郡里粮仓添粮。
素娘和这家的两个娘子交好,见到小胖子坐在旁边,她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还好是你,真不知道官学怎么想的,一定要女子和男子坐在一起。”
周原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陛下要的是和男子同朝为官的女子,就得从官学抓起,如果连和男子坐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那还怎么同朝为官,都低着头站在边上吗?”
素娘不怎么服气,“我只是不乐意和男子一起坐,你怎么说得我像怕了你似的?我才不怕你。”
周原笑得一张胖脸直颤,拍了一把桌子,说道:“好!有志气!我就反感那些柔柔弱弱见人就躲的小娘子,能上学为什么不上?能做官为什么不做?我姐姐也是,怎么劝都不肯来,再劝就哭,烦死了。这样,阿素,你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都来问我,我给你补习!”
素娘的脸有点红了,尤其见其他人都朝她看,但这反而让她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骄傲感,她把头高高地昂了起来,哼道:“你要是有不会的,我也会教你的。”
小胖子笑得更开怀了。
两人平日里没有太多交流,在官学反而聊得十分投机,小胖子还给他的几个朋友介绍了素娘,素娘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梗着脖子坐着,说话的声音都比先前大了一些。
柔娘一个人坐着,离了家人,周围的人都在忙着报名,也有不少女子穿梭其中,她哭着哭着就不哭了,默默坐了一会儿,然而但凡有人敢靠近,她就瞪,到最后也没有人敢坐到她的身边去,因为是郡守的女儿,倒也没有讲师敢多言。
报名之后的半日课程里,素娘和小胖子周原时不时讨论几句,又引来几个前后桌的讨论,到散学的时候,已经有了好几个朋友。
第65章二狗之答
李广正在训练,他武艺出众,在新兵里十分出挑,顺理成章做了新兵营的百夫长,手底下管着一百来个人,不得不说,哪怕换了一个世界,只要还在军营里,他就觉得踏实。
这里的军营和他所经历过的不同,一日能有三餐饭,每隔两日食荤,五日一次军阵演练,演练过后还有一顿炙肉吃,他以前跟随在皇帝身边时也就这个待遇了,但这在晋国只是普通军士的定额。
汉朝士卒辛苦,尤其是后期对外战事频繁,一旦出征就是拿人命去填,将士们在战场上杀敌流血,却换不来公正的待遇,往往军饷被人克扣,抚恤到户减半,军中吃得也不好,长日不见荤腥,将领可以杀羊宰猪吃肉,他与士卒同食在汉军中却显得特立独行,与众将领有别。
尤其是冠军侯,生活作风奢靡就不提了,因为长途奔袭的缘故,冠军侯向来只挑军中精锐,但他用兵如用墨,丝毫没有怜惜,往往带出去多少人,能剩一半回来都是好的,对士卒没有基本的体恤怜悯,眼里只有胜负,在这一点上,李广和很多老将一样,都是不喜欢霍去病的。
但有时候李广也会想,用一部分人的性命来换取胜利,使得战事更快平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损失是否其实更小?不过他也知道,冠军侯是不会想这个的,这个年轻人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打仗。
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打仗的冠军侯坐在营帐里,一手拿针,一手拿线,一脸谨慎地看着自己裤子上的破洞。
凤翎卫的制式军服一季两套,他是新人,有四套衣服,还是很宽裕的,但凤翎卫除了当值,平日里还有操练,操练过后还有蹴鞠耍乐,新衣服的料子总是更硬实一些,容易破损,加上凤翎卫军服有一样的毛病,裤子紧,其他人基本上都是自己拿回家缝过几道的,霍去病没有这个条件,也没人和他说,穿到现在除了身上这一条胡服长裤,剩下三条全都开了裆。
军中是不兴开裆裤的,既不方便操练,也不方便蹴鞠,霍去病在问了一圈之后,还是借了针线自己回来补。
霍去病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补过裤子,第一次上手显得有些笨拙,沉下心之后,他又觉得缝裤子没那么难,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把三条裤子都缝好了,虽然针脚有些歪斜,但凤翎卫里没有家人帮忙的也就是这么个水平。
裤子缝完,同帐的孙因在外面叫嚷了,霍去病这才把针线放在桌上,想了想又细心地拿了个竹简盖住,这才出去了。
凤翎卫的业余活动十分丰富,包括但不限于蹴鞠,马球,投壶,摔跤,不凑巧的是,这些霍去病全都会。
众人见他合群,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有一些人冒酸气,但毕竟大家都是良家子出身,生活环境不算复杂,也没怎么认真针对,处着处着也就习惯了。
一场蹴鞠赛打完,霍去病擦了擦一头的汗,那边又有人来叫,下午是他当值,这会儿就该过去了。
宫中当值从来只有提前到了站在外面等,没有到点赶过去再补上的,但凡宫门前少了一个当值的人,整个营都要受罚。
深秋八月,枝头落叶尽,姬越结束了一天的公务,起身时有些头晕,站着缓了下,一直没吭声的史官张异忽然开口道:“陛下久坐,不宜速起,最好是向后仰几下,拉伸躯体,再慢慢起身。”
姬越见他说得十分有经验的样子,又想到史官基本上都是一坐坐一天,也觉得有道理,向后仰了几下,又伸了一个懒腰。
张异的视线立刻向下,他现在已经很有自觉,只要陛下做出不符合身份的行为,他就移开视线,假装没有发现,这样也就不需要劝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