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并不知道这些,只是一心想着去寻找守陵的人。
等了一会,林素娘转过身来,手里还有小半个梨子,对徐平道:“这梨太大,我吃不下了。”
徐平道:“吃不下扔掉好了,那边树上多得是,一会我去摘些带着。”
等林素娘去河边洗过了手,徐平才扶着她沿着小河所在的山谷,牵着马一路向山外行去。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中间歇了两回,终于出了这一片小山包。
此时太阳已经看不见,天彻底阴了下来。然而举目四望,都是漫漫荒野,看不见一户人家。
徐平看看林素娘,已是眉头紧皱,走不到路了。还好此时女子还不流行缠脚,不然真不知道这一路她怎么走。
看看牵着的马已经恢复了点力气,徐平道:“娘子,你到马上坐着吧,我牵着慢慢走。这一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找到人家。”
林素娘脚都磨破了,只是咬着牙没说,此时已经到了极限,再也走不动了,只好由徐平扶着上了马。
坐到马背上,林素娘就有些心慌。她以前只是偶尔骑过驴,从来没在马背上坐过,又加上上午一路惊吓,不由自主就紧紧抓住马鞍。
徐平看了,安慰她道:“你放轻松些,我牵着马只是慢慢走,没事的。”
一人一骑,在荒地里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星星点点的雨滴落了下来。
徐平叹了口气:“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也塞牙!这荒天野地里,又没个避雨的地方,可是有些麻烦了。”
林素娘在马背上看得远,对徐平道:“大郎别急,前方有个土堆,旁边好像有房子,莫不是户人家?”
徐平听了,也来了精神,让林素娘指了方向,牵着马加快了脚步。
走不多远,徐平也看见了那个大土堆,旁边有几间房屋,但却不见牲畜家禽,显得很是破败荒凉。口中道:“是座废了的破庙吧。”
到了近前,见就是一个大土堆,高不过两丈,土堆前一排三间大房。
此时雨已经有些大了,徐平顾不得什么,牵马驼着林素娘快步进了那三间大房里。
进了房里,现正房里供奉得有牌位之类,应该是庙之灯的建筑,不是人家。不过这里破败得久了,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地方。
扶着林素娘下了马,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了,徐平道:“你在这里先歇一歇,我去找些枯枝什么的来生个火。”
林素娘身上的衣服微微有些湿了,冷得抖,对徐平道:“大郎快去快回,我怎么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徐平应了,走出门去。
过不了多大一回,徐平抱了一抱枯树枝回来,对林素娘道:“还好雨刚刚下来,还能找到这些干柴。”
徐平都是在白沙镇和自己庄里活动,身上并没有引火用具。还好李威的马上有火刀火石,徐平找了出来,因为不习惯,费了好大工夫把火引着。
林素娘烤了一会火,慢慢回过神来,问徐平:“大郎,这是什么地方?”
徐平叹口气:“你绝想不到,这里就是顺陵,周恭帝埋葬的地方。”
林素娘一怔:“难道这周皇陵,就没有守陵人了?”
徐平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恭帝被迫禅位之后,被降封为郑王,送到北宋王公大臣的断魂地房州安置,二十一岁客死异乡,周的法统至此而绝。小皇帝一生都在忧惧之中,又没有刘阿斗的乐观天性,英年早逝。据说宋太祖有遗训,善待柴家子孙,终宋一世,柴家也确实未遭诛戮。但这与其说是宋太祖的忠厚天性,不如说他有容下古礼的心胸,遗训内容并未出二王三恪的特权范围。自此之后,开朝皇帝再没有宋太祖的心胸,对前朝皇室恨不得斩草除根,这一礼制也就废弃了。
虽然感叹前人遭遇,但这一话题在宋时至为敏感,虽是夫妻相对,徐平和林素娘也自觉地不去讨论。
过了一会,徐平身上的衣服烤干了,走到门口看雨下得越大了,心中不由焦急:“这可怎么办?难道我们在这里过夜?”
林素娘缩着身子道:“不知阿爹有没有在后面寻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们。这里荒山野岭,他们也没地方寻去。”
徐平才想起自己庄里还有许多人的,也不会就这么任自己走失,必然会出来寻找,只是找到哪里去可就说不定了。
不由心中叹气,这个时代也没个手机什么的,真是麻烦。
烤了一会火,徐平道:“看看天色快黑了,只好在这里过夜。你身子娇弱,受不了饥饿,我出去找点东西吃。”
林素娘道:“下着雨你到哪里寻去?带的梨子还有,我吃个就好了。”
徐平苦笑着摇头:“我看那边有条小河,里面应该有鱼。”
说完也不理林素娘,出门进了风雨里。
吃个梨子,一路上林素娘已经小解了两次,再吃下去,还不得被折腾死。
离房屋不远,有几条水沟,当是建造陵墓时挖出来的,常年累月下来,里面都积满了水,当是有鱼的。
徐平到了沟边,身上已被淋湿,冷得直打哆嗦。心里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卷起裤管下到了水里。
已是秋天,沟里的水冰凉刺骨。徐平咬着牙,在沟里摸来摸去。
鱼是真有,而且还不少,但都是一指多长的小鱼,徐平一条条扔上岸,让它们在雨水里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