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忙于公务,并非不重视您。”
他尽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说服力,却还是平铺直叙缺乏感情。
兰堂甚至有些走神地想起了首领向他派发任务时的景象——仿佛就是夜幕化身的男人审视着他,用微带遗憾的声音说:“你好像不太情愿,也对,说到底也只是我的私事。”
可这不是私事,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森鸥外也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对那位来说,这已经是温柔谨慎的做法了。”
然而,出生以来就被生父送养,因为是个‘麻烦’所以至今为止没见过一面的小女孩,何必理解造成如今尴尬局面的家伙呢?
好在兰堂担忧的排斥抗拒并没有发生,相反,听完他的解释,茉莉两眼发亮,盯着他说:“我知道啦,总之,兰堂你要扮演好我的爸爸,让妈妈安心才行,对吧?”
她如此聪慧体贴,让兰堂不由有些轻松,颔首道:“是啊。”
茉莉点点头,跳下椅子,跑到他身边把双手搭在他腿上,期待道:“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嗯,爸爸,抱我~”
兰堂愣了下才有些犹豫的向茉莉伸出右手,后者完全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像只灵活的小猴子似得跳到他身上去了,兰堂几乎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抱起她的。
人类幼崽的身躯轻软温暖,就连气味也是泛着甜暖的奶香,他下意识伸出左手护在女孩的背后,使她能更贴紧自己。
现在撩起兰堂的袖子,肯定能看到他皮肤上立起一片鸡皮疙瘩吧。
他已经不自觉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在地毯上踌躇不安地踱了几步。
不同于兰堂窘迫,茉莉惬意极了,她环抱着兰堂的脖子,还蹭了下他的脸,心想,我就快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这个被爸爸派来假装他的男人,倒是恰好合适做我的新妈妈。
兰堂花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和思维,他想把茉莉放下,可还没弯腰,就听到那女孩贴着他的耳朵轻绵绵地说:“爸爸,妈妈就在楼下最左边的房间,她看到我们这样亲近一定会放心的。”
要想让不懂事的孩子配合自己,尤其这还是非照顾好不可的大小姐,必要的让步是不可免的吧?
兰堂说服了自己,僵硬着身体抱着茉莉在她的指示下去了重病垂死女人的房间。
茉莉的养母名为爱岛雾留,是个四年前死了丈夫,如今还因为脑袋里长了块瘤被宣判死期将近,并因此失去大半视力,大多时候昏昏沉沉的不幸女人。
就算兰堂站在她床前,她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就连他瞳孔是什么颜色都分不清,自然也不会发现他并非‘森林太郎’的事实了。
茉莉示意兰堂把她放下,低声唤了声“妈妈”
,乖巧地坐到床边。
被久病灰败折损颜色,憔悴不堪的女人现在是清醒的,她向茉莉的方向伸了下手,女孩儿就握住那只手放到自己脸边。
“爸爸来了。”
爱岛雾留转动着眼珠定格在兰堂脸上,虚弱地笑道:“森君,感谢您来看我……原谅我,没办法好好招待您了。”
简短的寒暄之后,她开始询问兰堂,不,是‘森林太郎’的情况。
森鸥外对此早有预料,让兰堂只管把自己当作他来回答。
他是这样t说的——“爱岛是个神经纤细敏感的女人,你不是森林太郎的事被看穿的话她会很不安吧?”
那我这样贫瘠无趣,常与黑暗血腥作伴的人生,就能让她安心吗?
然而兰堂并不擅长伪装和表演,只能像只被敲开的蚌那般对爱岛雾留有问必答,言无不实。
多亏病人的精力有限,很快就撑不下去了,否则他非得在这比被敌人拷起来审问还痛苦的交谈过后吐出来不可。
仆人领着兰堂去客房安置,离开房间之前,他望了眼茉莉,她也正看着他,剔透而温暖的紫红色眼睛是这个被笼罩在秋日暮光下的房间里唯一的亮色。
第二天上午八点,茉莉敲响了兰堂的房门,邀请他一起吃早饭。
兰堂很快就开了门,像刚来时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茉莉关切道:“爸爸,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这里很安静。”
他的面容上不知为何总带着些忧郁,茉莉认为这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拽着他的袖子期待道:“抱我。”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需要这么亲密,也用不着叫我爸爸。
兰堂想用这样的说辞回绝,可刚动了下嘴唇,茉莉就已经踮着脚要往他身上跳了,考虑到这是位非照顾好不可的大小姐,他还是顺了她的意。
如愿以偿的茉莉十分乖顺,伏在他肩头小小声说:“家里的仆人很爱嚼舌根,要是不让他们听话,也许会对妈妈说些什么。”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兰堂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打点好了。”
“哇,爸爸可真是细心又周到呢!”
得到嘉许的准黑手党干部尴尬地笑了下,抱着茉莉向楼下的餐厅走去,不经意般地问:“说起来,这家中的下人,对茉莉你都很冷淡呢。”
茉莉嘻嘻笑着,满不在乎:“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脑子不正常的怪胎啊。”
兰堂漠然道:“真过分,明明你只是得了生长迟缓的病而已。”
“可我已经快十岁啦~才刚长到一百公分,说是生长迟缓未免有些牵强。”
“哦,那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我虽然有妈妈的爱,可爸爸的那份爱却少得可怜,能长到这么大已经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