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张泉互视一眼,转过身沿原路折回去。
七月底,暑气仍在,这行军途中,也没可能做什么可口的饭菜,不过是就着干粮喝热水。
这临水河畔长了些野芹,王凝秀认得这些野芹,带了炊事兵到河边,采了不少野芹,锅灶都搭起来,简单煮熟野芹撒些盐巴做成下饭菜,倒也有滋有味。
王凝秀端了一盘野芹进营帐,张泉和天子这一路跋山涉水,吃喝上也不及以前在京中精细,这野芹至少能给他们打打牙祭。
营帐内,天子正与张泉在讨论事情,见她进来,两人齐齐没了声。
王凝秀自知有愧,在他们跟前矮一截,只把野芹端上桌,小声说,“臣女找了些野芹,将就着做了道小菜,陛下若不嫌弃,且尝尝。”
她悄悄望了望张泉,她私下留了一盘野芹,等他回去了吃。
天子冷着脸道,“永安你先出去,朕与张泉有话说。”
王凝秀神色一灰,挪步退出去。
野芹散发着可口的香气,行军千里,又是得胜而归,本是志得意满,开怀畅饮的时候,却生生没胃口。
“朕留着李景崇,是不想用他的身份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朝堂上的新臣都是朕提拔的,只剩些老臣,以及内阁里的那几个主事阁臣,他们对朕的忠心仅限于朕是李景崇,若朕不是李景崇,他们定然会倒戈,但新臣受过朕的器重,这些人的心大半向着朕,朕当初是想等那些老臣逐渐更替致仕,朕提拔的新臣在朝堂上占上风,到了合适的时机,朕再向天下公布朕的身份,再让李景崇在人前说出自愿让位给朕,这皇位才能名正言顺的归还到朕手里,没想到他竟能跑出来。”
张泉沉重着声道,“陛下手中还有七万禁军,他们对您绝对服从,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便能杀回京。”
天子道,“京中还有三万禁军,朕来时有马山兼管,马山是先兵部尚书举荐的人,朕信他勇猛,但他若只忠于李景崇这个名字,倒是给朕白添堵。”
张泉宽慰他,“马山能升任兵部侍郎,是陛下看重,微臣虽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士为知己者死,陛下提拔的他并委以重任,陛下文韬武略,登基以来荡平大魏之乱象,有血性的臣子都看得出,陛下才是那个能让大魏重现盛世的君主。”
天子笑了笑,“换个人这么说,朕只当是拍马屁,但是你说了,朕却真信。”
李景崇只是个酒囊饭袋,马山未必会忠于他,兵部现今有许勇主管,地方军政调令归许勇管,兵权握在手里,他倒不至于怕李景崇,左不过是打回去,只要他入京,李景崇和簇拥他抢占皇位的那帮老臣正好被他一网打尽,以后就能栽培他属意的大臣。
可宫里有姜雪甄。
天子敛住笑,眉头皱紧,临走时,他跟姜雪甄说,让她别跑,她乖乖答应着,这时候他倒希望她只是在骗他。
张泉瞧着他的神色,没再说什么,自己默默退走。
他回了自己营帐,王凝秀见他回来本是欣喜,可他神情发沉,王凝秀不好多问,她递了一块饼给他,把那盘野芹推到他面前,只说,“快吃吧,菜冷了。”
张泉坐下来,咬一口饼,迟迟咽不下去。
王凝秀看他食不下咽,问道,“不合胃口吗?”
“陛下不在京中,目下常山王已趁机逃出,堂而皇之入主紫禁城,”
张泉没想瞒着她。
王凝秀错愕住了,常山王李景崇才是真正的皇帝,现今的天子也是替了他的名儿即位,若真如张泉所说,常山王归位后,必生报复,天子在外,但宫里有姜雪甄,姜雪甄那样纤弱的美人……
王凝秀甚至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她这时内疚迭生,若不是她私自追大军,就不会被白莲教的人掳走,张泉也不会因此受伤,陛下更不会来青州,便也不会有常山王出逃的事,还让姜雪甄置身于危险中。
王凝秀想说些什么。
张泉快速吃掉干粮,野芹没碰,起身道,“歇息吧。”
那盘野芹终于凉透了,王凝秀转过头,他已经躺倒闭上了眼睛。
王凝秀收拾了碗筷,坐到床铺上,喃喃道,“若皇贵妃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成了罪人……”
张泉没说话。
王凝秀自顾睡到他身侧,轻声道,“有我这样的妻子,你是不是很累?”
“郡主不必想太多,你我已成夫妻,我不会弃你不顾。”
张泉平直的说完,便兀自凝神睡觉。
王凝秀有点想哭,他这话算是安慰,却也扎心,他不会对她有多少情意,这是她自己求来的结果,天子给她赐婚时,她就明白了,可许多次她总想自己能够让他为自己侧目,所以才会让自己越来越不堪。
王凝秀伸胳膊抱住他,头靠在他肩膀上,以后她会安分的给他做妻子,她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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