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头到脚铜板都没个,这摆明就是无理取闹。
睁开眼,看着张伯得意的小表情,心里不禁想到的,是父亲一直严肃的面容。
仔细瞧瞧,张伯与父亲的年纪相差并不大,只是他常年干着粗活的缘故,所以皮肤黝黑些,手也有些皲裂,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而父亲就是他的对立面,家财万贯,让他将自己保养得很好,哪怕家庭支离破碎,他也只是白了几根白发,容颜依旧是俊郎的。
收回视线,我撑起身子,自是将张伯忍不住想伸手扶我的动作,收入眼底。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麽?钱?还是权?”
我茫然地低头盯着身下的木板,不信有人会什麽都不图,就对一个外人这麽好。
张伯听到这句话,又气了,他好心救人,却被误以为另有所图,一颗良心被践踏。
可当看到这孩子眼里的惆怅时,张伯的气焰一下子便被熄灭了。
他顺势做到我的身边,学着我刚才的动作,望着太阳,怅然地呢喃地说道,“我从前也是有妻有女的人,可后来因为事业忽略了她们,让她们被贼子看上,我的夫人死了,女儿失蹤,美好的一家都被我弄丢了。”
我闻言,低头不语,只因这与我的家庭太过于类似,只是我对应的应该是他女儿的角色。
张伯似乎也陷入了回忆,“我的夫人至死都不肯原谅我,一开始,我也想过要死,可是当我真的想死的那一刻,我又后悔了,并不是因为怕是,而是我想到了我那还不知哪儿受苦受罪的女儿。
我不能就这麽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就彻底抛下她了。所以,我想着等找到女儿,寻到了她,祈求到了她的原谅,我再去我的夫人赎罪。
这便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动力,”
张伯扭头看着我,“孩子,不知道你经历了什麽,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的影子,我希望你能找到活下去的念想,因为死,并不是解决你目前困境的办法,相反,这是逃避,是最不负责任的体现。”
我还是没有应答,良久,沙哑地问道,“死亡不是结束一切的终点,那原谅就是吗?”
我听到张伯轻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但万一呢?孩子,你要知道,活下来还有一线生机,但死了,你是畅快了,可那些因你而变得不幸而不得不活着的人呢?他们又该怎麽办呢?”
因我变得不幸,却不得以活下去的人?是指父亲和弟弟吗?
我轻轻地擡起眼帘,看见张伯深邃的瞳孔中有碎碎的银光。是太阳反射的吧。
我和张伯都没有说话,静静地聆听属于大自然的声音,让微风将心里,身上的阴霾都吹散,迎接太阳的普照。
故事听到这里,姚七福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柏闵肖浑身的气压,不再像刚才那麽低沉阴郁。
相反,有种太阳沖破浓厚的云层,将光照射到他的身上,他得以重燃新生的感觉。
“所以,你对我这麽好,是因为觉得我是张伯的女儿?”
柏闵肖将眼底的怅然压下,扭头迎上姚七福疑惑的目光,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我调查过,知道你不是。”
调查过她?姚七福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涌上头顶,那她的身份,他不会也……
但柏闵肖却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好像只是确认她不是张伯女儿后,便没有过于在意。
“那你为何接连来找我?”
姚七福扣紧了手,她惶恐听到答案,但心里有些莫名的期待。
“张伯的死,我也有一定的原因,我本想着自己接手泥馆,可在打探确认张伯让你接管后,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张伯看上的人,定是不会错的。至于为何接连找你,”
柏闵肖看向姚七福,让她的呼吸都急促了些,“我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你有没有能力掌管好泥馆。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我怕你以后经营会出岔子,便随意找了个欠钱的由头,给泥馆存上几百两,也算是给泥馆一条退路,万一你就没钱了呢?”
“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何要将泥塑都砸坏,你知不知道那上面很多都是张伯的遗作。”
“我知道,但你可能不知道,张伯的遗作都被我收起来了,砸坏的不过是一些我从泥坊买来的劣质泥塑罢了。”
姚七福一怔,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有理有条,倒是十分有道理。
“真是这样?”
姚七福追问。
“不然,”
柏闵肖轻笑,察觉到姚七福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你以为还有什麽原因。”
“没有。”
姚七福移开视线,双手舒展开,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吧。
“你刚才说,张伯的死,你也有原因,这是何意?”
姚七福敏锐地捕捉到疑惑点,直接问出。
柏闵肖眨了眨,继而说道:
“我后来遵循张伯的话,回到了家里,真心实意地想父亲和弟弟道歉。
爱情,友情或许都能彻底斩断,唯有亲情是不可能完全割舍的,我的身上流淌着你的血液,你的身上有我的传承,哪怕再恨对方,亲情也可以逐渐化解矛盾。
时间是一味良药,我和父亲的敌意渐渐消退,我真心对待弟弟,也让他愈发地依赖我,一切都想着美好发展。
有一年,张伯找到我,说他想让我陪他一起去一个地方,他在那里打探到了一丝女儿的消息。
我明白女儿对张伯的重要性,也为了报答张伯的恩情,我同意了。
卢恒安和华芜池便是我和张伯在去寻找的路上,从歹徒手中救下的。
原本我和张伯以为这件事,便会这麽打住,可是卢恒安和华芜池说他们无家可归,希望我们能收留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