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宪往楚归怀里塞了个热汤婆子,便带他来这赏雪了。
这处放眼便是一片蒸腾着白色雾气的池子,再远则是蒙蒙白霭的亭台楼檐,更远则是白茫茫的远山,不可谓不是赏雪的好地。楚归窝在窦宪怀里不禁感叹道,“这宅子原先的主人,可真是个好风雅的!”
窦宪早将侍候的众人都打发下去了,自己给楚归端酒喂食的,好不惬意。闻言亲了亲他的发顶,又亲了亲他的嘴唇,低声道,“你喜欢就好!”
楚归只觉心间如一股暖流涌过,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他很想将这种让他不舍的美好抓住变成永恒,可两人都知道,这样的日子如今已是多么奢侈。窦宪身兼多事,又有诺达窦家要经营,即使再如何强悍,也不是铁打的人,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时。
而楚归现在却也是将全副精力都用在教导两个小皇子了,这么金贵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只是这样相互抱着,就这样呆上半日,什么也不坐,便也抵得上浮生半载了。
两人在那呆了三日,回了京城,又是各自忙碌。
这夜,窦宪值宿宫中,回来不成,楚归将王太医请到了府里。好茶好礼奉上,将意思说明后,王太医脸色苍白,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整个发胖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道,“楚大人,这样怕是不好吧?!若是被发现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楚归只慢慢拨弄着自己的茶杯,脸上带着些莫测的笑容道,“那上次王太医将香榧子和绿豆相克化知识,让本官站出来坐了近半个月的大狱,我可是和谁也没有说呢!若是让天子或窦大人知道了,不知道王太医明哲保身的法子还能如何。”
王太医摸了摸额上莫须有的汗,一副苦瓜脸道,“楚大人,您是遮风挡雨的大人物,就不要和小的这般蝼蚁计较啦!”
楚归可真是汗颜,他都这么没节操的说出这种话了,这个王太医明显脸皮比他更厚,是个江湖老油条子。
他脸上显出些不悦道,“本官也并没有让你主动去做,只是让你在大宋贵人遭遇不测之时顺势为之,本官自会找人将大宋贵人渡出宫去,此后隐姓埋名,与你何干!”
“本官早闻王太医医术出神入化,想来也是本着悬壶济世的初衷的,当年救人的医术也不想变成害人的祸端吧!况且此事事关太子,亦是事关社稷安危,王太医若是相助此举,不仅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是挽天下于大危之前啊!”
楚归此话可是字字诛心,即使是如今已混成老油条的宫中老人王太医,当初可不是怀着悬壶济世的初衷,他师傅当初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传给他时,便是对他谆谆教诲,行医者,当是医者父母心,救人性命乃是根本。
如今他这么多年来,虽不曾主动害过人,但却完全不能保证,为了自保没干过啥情非得已的事。楚归说的啥挽天下于大危之前,虽说是有些夸张了,但无疑却莫名其妙地煽起了王太医心中的那股神奇的熊熊之火。
他额头上不断冒着热汗,背上都湿了一层,拿出壮士断腕般的勇气答应了楚归的请求。
转眼到建初七年春正月,沛王、济南王、东平王、中山王、东海王、琅琊王等六王来朝,其中原东海王和琅琊王均已去逝,如今东海王刘政乃是原东海王庶子,如今声名也并不太好,现琅琊王刘宇亦是原琅琊王之子。
其中仅东平王、琅琊王乃阴太后所出一脉外,其余四王皆是郭太后所处一脉。
而此番除了因谋叛或贬或除掉的,几乎都来京朝贺了,乃是自天子登基后第一次全体正式入京朝贺,而这些藩王都是天子的长辈,他自身兄弟如今都几乎还留在京中,未去藩地。
楚归心知他当初与窦皇后所言二策,一是效仿马太后,二是借助母族之力,而如今,郭太后所出一脉的几位藩王,无疑是窦皇后母族最大的助力。而这番朝贺,又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而当初楚归为何笃定几位藩王能助窦皇后一臂之力,其中原因又莫不是复杂的。
只是看到小太子日益长大的身影,等到的却不知是怎样的未来,楚归便有些心焦不已。如果小太子长大后,某天知道当初他一生的变故和不幸,还有他最信任最孺慕的先生一举,又不知会是如何,每每思及如此,楚归便无不感到,一步错、步步错,差池一步,后悔莫及。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他也完全无法保证不会因为窦宪,作出这样的选择。
☆、57
57
其实按说,当今天子乃藩王的亲侄子,即使是郭太后所出的四位藩王,与天子的关系,也要比窦家兄妹近上许多。而窦家兄妹能对几位藩王有所倚仗,其中内情却是颇为久远。
这大概要从光武废太子东海王刘疆说起。刘疆两岁时即建武二年被立为太子,建武十七年因郭皇后被废,数次亲自请辞太子之位,在建武十九年被封为东海王。而东海王原先即为明帝的封号,乃是诸皇子中最为富庶的封地,光武帝为优抚长子,在此基础上又将鲁郡增为刘疆封地,合二十九县,实超然于一般皇子之外。
刘疆亲自请辞太子之位对于他甚至郭氏以及四个弟弟而言无疑是最明智的,即使他当初已作了十五年的太子,但和他父皇比起来,实属螳臂当车。郭皇后被废,已经意味着谁也无法阻止光武的心意,也无法阻挡他的力量,他作为开国皇帝的威望和实力都得到空前的稳固。
阴氏被立为皇后后,立阴皇后所出的刘庄为太子,已是势在必行。但人身在其位上,真能如刘疆这般,在当了十五年太子后提出辞掉太子之位,被光武挽留两年还清醒看清形势拒绝太子之位的,这世上实属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