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争吵最终没有输赢,清醒后的褚师予或许是心中有愧,再未来过她的寝宫,几乎是住在了陈良娣那里,而卫缭鸾夜夜望着天上的月色,再也不会为了太子身边又多了几个女人而黯然神伤。
一日又一日过去,打破这僵局的人仍是褚师为莲。
回京之后,除了那夜宴席上的寻衅,他再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反而将这些年在寂观学习的本事全用在了朝堂上,短短半年就让所有人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已经长大的皇长孙,而当卫缭鸾避无可避的与他碰面时,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恪守礼节,只是偶尔会找借口为卫缭鸾送去些她喜欢的东西,有时候是难寻的古书,有时是一把琴……有一次还托人送来了几粒种子,说是能种出京师谁也未见过的花。
他打着“孝心”
的旗号,幼时不肯叫出口的“婶母”
如今倒是不离口,卫缭鸾推脱不收反而显得心虚,渐渐地,一来一往,见面也会寒暄几句。而两年过去,他们似乎又熟络了起来,卫缭鸾和人提起这个已被封王的皇长孙时也不会再有避讳,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将他当做当年那个年幼的孩童。十余年,对方改变的又岂止是身形容貌。
“殿下,你本不该来此。”
在东宫的花园里听到身后的动静,卫缭鸾甚至还未转身便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你怎知是我?”
褚师为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倒是比在当今圣上面前还要沉稳些,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如今天下有本事踏足这里的男人,除了东宫的太子,也就唯有殿下你了。”
“你与谁都是如此生分吗?”
明明近在咫尺,恍惚间,褚师为莲却有些看不清那花影之后的女子,他往前走了好几步,“卫姐姐,你忘了自己许诺过我的事?”
“殿下若是还记着我曾说过的话,便也该记着你是我的侄子,更不该如此执迷不悟。”
没有再斟酌用词,卫缭鸾一句执迷不悟,终于打破了之前两人尽量维持的微妙和睦。
除了夜风拂过花丛窸窣的声音,一时寂静无言。
褚师为莲忽然就笑了,“我相信你一定没有听说过那个关于我祸国乱世的预言。”
东宫夜宴图(9)
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皇帝狠下心来将刚刚丧父丧母的孙子送到千里之外的道观生活?那一年褚师为莲才刚刚五岁啊,年幼的孩子就此离家,一走便是十年。
能让皇帝做出这种决定的绝不仅仅是褚师予的劝说,一定还有一个让皇帝无法忽视的理由。
而褚师为莲说,“这事正是寂观的掌门告诉叔叔的,说我命犯天煞,生来便要祸国殃民,若是再将我留在京师,恐怕会酿成大患,致使国运不复天下大乱。”
寂观的掌门被皇帝尊为国师,对方虽有通晓古今占卜国运的本事,却几乎从不开口预言,更不是褚师予这个区区太子能差使的,这一次破天荒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叫皇帝也不得不信。
但褚师为莲却好似在讲旁人的故事,说着说着甚至笑出了声,然后又上前了一步,“有人说那是天命,我本不信,可是后来遇见了你才发现,原来那都是真的,既是真的,那我就只能顺应天命而行,固执己见执迷不悟了。”
“为莲,我还记得你初来东宫的模样,不要让我对你太失望。”
卫缭鸾故作镇定地往后退去,但东宫的园子只有这么大,她终将无处可避,且因为自己想要散心,她未让贴身的婢女们跟随,也不能大喊着叫人来看这足以让人误会的一幕,她只希望自己的话能让这个她记忆中的孩子停下这荒唐透顶的行为。
为了避开他的目光,她甚至背过了身不再看他,可是她忘了,身后的那个人早已经不是当年柔弱寡言的五岁孩童,他是一个誓要娶沧泱第一美人为妻的男人。而现今的沧泱第一美人到底是谁都不重要,他想得到的只是记忆中的那个。
那就是她。
“你不该在这种事情上信任我的。”
褚师为莲并不在意她满眼的抗拒,反而笑着说,“卫姐姐,你们都以为当日宴席上我是在寻衅,可你怎知我其中真心?”
但是卫缭鸾并没有回答。
褚师为莲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颤抖,却看不到她的任何表情,这让他忍不住蹙起眉。双手微微用力就强迫把背对着他的女子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四目相接,还不等他说出半个字,卫缭鸾就忽然向他伸出了手,而她手里的东西足以划破此时此刻一切看似暧昧的氛围。
匕首。
“你在自己的家中也要带着匕首?到底是想防着谁?”
答案再明显不过,能来到此地的天下只有两个男人,东宫的太子,还有他。他再自信也不会认为她会防着相伴十年的丈夫。
褚师为莲终于忍不住讥讽道,“太子殿下当年想尽办法将我赶出东宫,今日却故意留我住下,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害我还是害你!”
“为莲。”
卫缭鸾目露哀色却不再避开他的目光,“你若一意孤行,害我的人就成了你。”
这一言引得褚师为莲身形一震,但他仍是站在原地死死盯了她许久,最后掷出一句“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便转身离去。
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中,卫缭鸾拿着匕首的手才无力地垂下。
她的头垂得很低,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只有站在她身侧的元提痛恨自己触碰不到她,不然一定晃着她的肩膀叫她千万别信,这个男人不仅会害了她一生,还会叫她在下辈子都后悔这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