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姐姐,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离开我,我从很久之前就盼着这一天,而我现在也只有你了。”
他坐得离她很远,生怕她再动怒,可是难得两人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他还是开了口,“我年幼时,父亲已经病重,每次与我相见都是寥寥几语问我功课如何,而母亲满眼只有父亲,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惦念我,婢女侍从因我是皇长孙,哪怕我尚且年幼,也畏我惧我。那时我最盼望的就是卫夫人带你来东宫的日子,你也会向我行礼,可是却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会关心我的喜乐哀愁会陪着我玩。而等到我父母双亡,叔叔成了这东宫的主人,我求着祖父说要来你们身边生活,你以为那时候我就想设计谋害他了吗?我那时才多大年纪,我真的只是想生活在你身边罢了。这时候我已然落魄又无父无母,所有人都在关心前朝政变,仍是只有你对我嘘寒问暖,一片真心。我离开京师的时候便已经立誓将来定会回到这个地方,无论怎样住进东宫,我也要和你生活在一起。”
或许年幼时还未思虑太多,内心不过是立下了一定要赢下这场储君之争,有了权势才能拥有一切想要的东西。而当他回到京师在那场夜宴上再次见到她时,只一眼,已经长大的少年便有了更多的贪念。
“卫姐姐,我终于成为了东宫的主人,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东宫夜宴图(10)
元提猜错了,嫁给褚师为莲那一晚并不是卫缭鸾最痛恨自己的时刻。
而在褚师为莲的小心呵护下,她也未被东宫之外的流言打扰,安稳地生活到了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为帝。
做了皇帝之后,褚师为莲立刻封了卫缭鸾为皇后,且空置六宫,莫说是纳妃,连个宫女都没有碰过,朝臣对他的怨言很快便从娶婶母变为了子嗣单薄。
可是褚师为莲仍像娶卫缭鸾为妻时那样一意孤行,自此回到京师之后他看似稳重果断,但却像疯魔了一般,只有她在身边时才能求得片刻安心。两人的寝宫挨得极近,他夜夜在她门外徘徊,却不敢推门而入打破这难得的平静,宁愿维持着现状。到最后,就连卫缭鸾都劝他选妃进宫。
因为她注定不会为他生一个孩子。
但这反而换来了褚师为莲更为坚定的决心,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宁愿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当卫缭鸾站在天下大局的立场上劝他想想这江山基业,这男人却肆无忌惮地说着“我在世一日,这江山才是我的江山,若我身故,这江山便不是我的江山了,我管它姓甚名谁。”
作为一个君主,他根本不在意这社稷传承,若是被曾经拥立他做太子的那些朝臣们知晓,朝堂怕是又要动荡了。
元提见了便连连摇头,“当皇帝是他自己选的,杀了那么多人才如愿,真的坐上这个位置了又不想履职尽责,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你也觉得这江山迟早会败在他的手上?”
游光好奇地听着她的见解。
“不仅是我觉得,那魏家父子早就这样觉得了。”
元提一针见血,“褚师为莲借他们父子的力才达成所愿,却镇不住这功高盖主的臣子,这魏家父子只缺一个好听的借口便能起兵了。”
她生来无父无母,这辈子从未离开过平阳城,做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市吏,可是眼光见地却不似市井小民。游光“哦”
了一声,饶有兴致打量她几眼,“你看得倒是清楚。”
元提挠挠头,“也许是因为早就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吧。”
他们在踏进这幅画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如今不过是静待这王朝沦陷的那一刻。
褚师为莲登基之后推行苛政,残暴无度,面对言官们苦口婆心的劝谏,也只是用刑罚让人闭嘴,一时间京中人人自危,无人敢违背这个年轻的君主。魏家父子则对此置之不理,甚至眼看着一些顺应奉承褚师为莲的朝臣渐渐势大。而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褚师为莲的疯狂其实是清醒的,他明知道何对何错,只是偏偏不走正道罢了。
他似乎生来便是如此,寂观潜心求学的十年并没有改变一个孩子的天性。而他骨子里残存的温情全部给了卫缭鸾一人,除她以外的世人求不来他半分怜悯。
卫缭鸾自然清楚这一点,但她也心知自己改变不了这个男人,即便两人在宫中相遇时,这个世人眼中的暴君都会垂首为她让路,生怕一言一行惹她不快。可当她试图用自己的生死来胁迫他改变时,他却只会把她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胸膛。有一次那刀尖直直捅了进去,幸好卫缭鸾及时松开手,捅得不深,捡回一条命的褚师为莲却反而有些失落。
“若是我就这样死了,你是不是就要记我一辈子了?”
卫缭鸾怔怔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从未如此惶惶不安。
暴行终将引来反抗。
褚师为莲登基不过半年,各地起义不断,好好的天下纷争四起,外邦也趁机入侵,一时间闹得天怒人怨。曾帮他夺得储君之位的魏家父子见时机成熟,便打着“清君侧”
的旗号起兵谋反,魏坚打起仗来确实像他的先祖魏将军那样有如神助,没多久就攻入都城推翻了沧泱王朝,囚禁褚师为莲,随即以强硬的手段收复失地,一统天下自立为帝。
而褚师为莲后宫里唯一的妃子卫缭鸾落到了新任太子魏照的手里。
这其实不是魏照第一次见到卫缭鸾了。卫缭鸾听他说,她出嫁前,两人便在城外的道观遇到过,只不过那时她跟随卫夫人去上香,婢子侍卫前呼后拥,他也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遥遥望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