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了丹穴山,谢愿察觉到师姐更加拼命了,但她似乎并不是为了张天师的那句承诺,更像是为了追随对方的脚步。
张天师给了她让她当天师的承诺,她却发现自己想得到不再是张天师这个位置,而是变成如今的那个张天师。她终于明白自己所求的到底什么,那便是成为张宣昰那样的人。
这让谢愿不知是喜是忧,但只要师姐不再消沉,他便也跟着高兴。
但他自己的不学无术却时常引来张寄一的担忧,虽说谢家长辈总是因为谢愿的不争气而夸赞她,可她并不想要这样的对比,也不想看到谢愿频频败在自己手下。
“今后要背负起整个谢家的可是你,你总要面对这份责任的啊。”
又一次揪住对方偷懒之后,张寄一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担忧。
谢愿差点就直说自己心中半点大义没有,鬼才想活成张宣昰那副样子呢。可面对师姐认真的目光,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将她的劝告都尽数答应下来。
未过多久,又是一次演武,这一次谢家拿出了一把传说中的宝剑做奖赏,让门下弟子大展身手。
张寄一一直都是丹穴山最刻苦的人,无论旁人有多努力,她总能付出比旁人多两倍的努力,这也为她换来了一身的本领,几乎打遍丹穴山无敌手。而这一次演武,不出意外,她也站到了最后的决战。
只是让所有人都未想到的是,站在她对面,与她一起走到了决战的竟是谢愿。
或许是运气使然,让谢愿击败了前面所有的对手站到她面前,但他自然是敌不过她的,最后一战还未打响,所有人便都知晓了结果。
就连谢愿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上场之前他便在与人讨论着张寄一的名字怎么刻在那剑鞘上更好看,甚至一面走一面对已经晒了一上午的师弟们打招呼,说很快就结束了,一会儿输了一起去喝酒。
事情也确实如众人所料,谢愿很快落败。
魁首仍是张寄一。
所有人都在笑着恭喜师姐,唯独张寄一看着已经和师弟们走远的谢愿,久久未能露出笑脸。
是夜,喝得微醺的谢愿刚回到自己的院子,便见师姐站在门前等他,这让他有些惊讶,连忙迎上去,“这么晚了,师姐你怎么来找我?”
可这换来的却是张寄一压抑着愤怒的眼神。
谢愿不明所以,正要问个清楚,却见张寄一倏然抽剑刺来,他本能避闪,不过两三个招式过去,脸色便也变了变,“师姐,你听我说……”
“谢愿!”
张寄一从未用过这样冷冽的语气与他说过话,今日还是第一次,而那话语中的愤怒也终是压制不住,统统倾泻出来——为这多年的欺骗。
今日演武会上人人都在称赞她本事高,却只有她自己才能感觉出来,谢愿分明是故意输给她的。她确实是因为拼命的修行进步了不少,不然还发觉不到这一点。对方竟连故意落败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到底是多深的道行才能做到?整整一天她都在回想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过去那无数次的交手,最后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来都是谢愿刻意落败。
次次如此。
盛怒之下,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恼怒谢愿的欺骗,还是悲哀自己多年苦修却比不得师弟天赋异禀。这种如被修为远高自己之人戏耍的感觉,让她深感自己的无能。
而她脸上的悲哀之色也让谢愿惊惧不已,他顾不上她是否不愿再见自己,飞快地跑上去拦住要走的她,“师姐,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但……但我也是怕你输给我会伤心,所以……”
“所以你宁愿一直装作自己不如我,还要看我日日督促你尽快超越我是吗?”
张寄一越想越是绝望,“谢愿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我从来都不害怕追逐,你若是不想见我伤心,便应该认真对待我在意的事情,让我去追你的脚步。”
“可我不想站到你前面去!”
谢愿也拔高了声音,他既担忧又心痛,冲动之下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不想走在你前面,我也不想成仙渡世,我只想站在你身边与你携手,年年岁岁白首不离!”
月色下,天地都仿佛有了一瞬的沉寂。
他的言下之意,张寄一听得明明白白,但震惊之下,她却婉拒了他这份心意,“阿愿,我没办法像你一样,什么都想着,什么都做得好。我几十年来拼尽了全力才勉强得到了今日的一切,我没办法放弃,也没办法分心,我无法一心二用,既装着你又装着道法,对不起……”
她一番剖白出自真心,越说越让谢愿如坠深渊。不过好在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日,很快便自我安慰,“那就是说,师姐,你心里还是想有我的对不对?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话虽如此,自这日之后,他便费尽心思地叫人画了一张张天师的画像挂在房中,每日一睁眼便与那神色凛然的道士眼对着眼,心里默念着自己迟早有一日会超越对方。
若是师姐一定要向前看,那他便要师姐满眼都是他!
少年对着这画像默默握了下拳。
元提连他眼神里翻涌着的不甘都看得一清二楚,心道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一些。可若说这不是梦,她怎么只能跟在他的身边看他的回忆?好不容易又看到了千年前的景色,她还想看看魏将军长什么模样呢!
不过现下也好,她看着眼前的那副画像,总算知道游光到底与谁相貌相似。
“真的有点像啊……”
反复看了几遍,元提仍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