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葭本来还有点别扭,但是被这么看了一眼便气不打不处来,赌气似的想着既然他不在乎,自己还在乎个屁。反正她年纪还小,这里又是卫府,真出了事卫太夫人也会帮她遮着,然后把卫清风暴打一顿。
遂跟着婢女进了正厅的暖阁去。卫清风在家的时间很少,所以这里没有留下他的什么痕迹,只是清清爽爽的一桌一椅和一张炕。墙上倒是挂着一幅字,走的是王右军的路子,行楷书。谢葭一向喜欢笔墨,再者又曾有人用曹植《洛神赋》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容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之句来形容王氏的书法。因此就格外感兴趣,多看了几眼。
然后才发现这人的书法比王右军传世之作多了几分锋芒,少了几分秀美。虽然略嫌稚嫩,但也是上品。而且谢葭越看越觉得有味道,只是可惜没有落款。
换了一身衣服,和小袄子,谢葭从暖阁里走了出来。
卫清风早换了一身深青色的圆领长衫,身姿依然笔挺,但显得锋芒内敛了些。看到谢葭,脸冻得红扑扑的,便让人拿了塞了梅花香饼的手炉来给她拿着。
谢葭接过来一捂,顿时就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卫清风微微一哂,道:“师座是把你当男孩子养的,那你就不能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呆在楼里都不走动。你看我府里的武婢,大冬天的穿着单
衣,也不会冻成你这样。”
……关你屁事!
谢葭觉得自己是个文雅的人,从来不爆粗口的。但是大约卫清风本身就是个屁,所有事情跟他扯上关系,就变成屁事了。
卫清风假装没看到她那个乖张的眼神,转身走在前面。
谢葭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又给他贴上了一个“不良种马”
的标签。
时至午膳,各府夫人也没打算留下来吃饭,都各自回去了。卫清风便带着谢葭去请安。
见二人都换了一身新衣裳,卫太夫人有些惊讶。
卫清风解释道:“元娘作画,儿子帮着洗笔,弄脏了衣服。”
顿时卫太夫人就笑得像朵花一样,道:“元娘又作画了?快拿来我瞧瞧!”
又骂卫清风:“你又不作画,洗笔罢了,还跟孩子似的弄脏衣服!元娘是在江城楼换的衣服吧?你那破楼子常年不点地龙,冷得跟冰窟窿似的,冻坏了元娘,看你师座不扒了你的皮!”
卫清风神情木然:“是。”
谢葭笑眯眯地道:“太夫人别恼,是我自己身子不好,师兄说了我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老是呆在楼子里不动才这样娇气。像将军府的武婢,大冬天的穿着单衣也半点不冷呢!”
卫清风瞥了她一眼。
卫太夫人果然又要开骂,幸好赖妈妈拿了谢葭的画来,太夫人才转移了注意力。谢葭就有些小小的失望。
看了画,太夫人果然喜欢得紧,笑道:“元娘的画技是一日好过一日
。这幅比起你临摹的《洛神赋》,又好上了许多。你这孩子,再跟着你父亲几年,前途不可限量!”
以沙场将士的刚勇衬胡姬的柔美,用月凉如洗反衬舞姿的热烈奔放。谢嵩也有一副《胡旋舞》,两画相比,谢葭自然差了火候。但是谢嵩的胡姬舞于百花齐放之中,却不及谢葭这一笔边关月圆,滚滚黄沙。何况谢葭这首诗还是极好的。
卫太夫人决定拿去给那老小儿看看,让他羞愧羞愧。
她道:“画和诗还没起名字吧?不如就叫《榆关曲》吧!”
榆关,是山海关的别称。
本来谢葭见太夫人没有太关注那首诗,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听了这一句,就深觉得对不起写《凉州词》的唐朝王翰。但是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卫清风费解地看着她,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吗?难道是怕起了这个名字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
低眉顺眼好像有些忐忑不安,活像只小耗子……
下人来摆了膳,卫太夫人拉着谢葭坐了,把儿子踢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饭后,坐在一起说话。
听说了谢嵩还在咳嗽的事情,太夫人若有所思:“那你明天去谢府请安的时候,多呆一会儿吧。”
又叹道:“这老小儿……”
怎么好像有内情的样子?
卫清风看了谢葭一眼,道:“母亲莫担心,师座有分寸。”
卫太夫人苦笑,道:“可惜我倒不是个男儿身,还是得避避嫌,多说一句
都是妄议朝政!”
卫清风默然。
谢葭心里就直打鼓。先前卫太夫人旁敲侧击,提醒她萧府的人沾不得,她还觉得没什么。可是卫清风并不是个多话的人,竟然也特地来提醒自己……